我们村本来叫秦家坳,自从那些外乡人开始成群结队出现,就落了个"禽兽村"的诨名。
这“禽兽村”的诨名,这日复一日的破败困苦,
这被设定好的、一眼望到头的命运……去他娘的。我将自制的黄圈顶在头上第一天,
就骗来玩家为我修好了漏雨三年的屋顶。第七天,
全村 NPC 集体觉醒开始反向发布任务,整个村子从此开始欣欣向荣。
-----------------------------------雨没完没了。
先是几滴砸在干裂的土路上,噗嗤几声,腾起细小的尘土,随即乌云撕破脸,瓢泼而下。
我缩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熟练地将豁了口的陶碗举到头顶。
嘀嗒…嘀嗒…水珠穿过茅草屋顶的腐朽处,精准落进碗里,奏响这夜里唯一的乐章。三年了。
自从老爹栽进村后浑浊的河里再没起来,这屋顶就跟丢了魂似的。雨水浸透的霉味钻进鼻腔,
和角落里半袋发芽土豆的***气混在一起,沉甸甸压在心口。屋外,
大雨压不住那些“外乡人”的喧闹。“组队刷夜狼!来个奶妈!暴力输出队,效率清任务!
”“收铁矿一组,价格好商量!”“妈的,这爆率,刷一晚上毛都没有!狗策划!
”他们嗓门奇大,穿着锃亮扎眼的铠甲,挥舞流光溢彩的武器,像不知疲倦的蝗虫,
昼夜在村里窜来窜去。没事就爱围着村长秦大爷——那个下着大雨还杵在老槐树下,
褶子笑里能埋进十只山鸡的老头嗡嗡叫。
秦大爷永远那句上了发条的话:“年轻人多活动活动筋骨好哇!去逮五只山鸡回来,
老汉有赏。”然后外乡人就真去了,呼啦啦冲进雨幕,溅起泥水,又呼啦啦带着猎物回来,
从秦大爷那个仿佛掏不空的破钱袋里领走几枚铜板,或心满意足或骂骂咧咧地奔赴下一个点。
我理解不了。山鸡有什么好逮?几枚铜板能买什么?值得淋成这样?还有,
他们老说什么“任务”、“爆率”、“狗策划”……这些词分开我认得,凑一起就鬼气森森。
更瘆人的是,他们好像都能看见秦大爷头顶有什么东西。我曾扯住一个跑得飞快的半大小子,
问他到底看什么。他不耐烦挥开我的手:“眼瞎啊?那么大的黄色感叹号!任务标记啊!
新手引导没看?”我顺他手指看去,秦大爷花白头发被雨水打湿,黏在头皮上,除了雨水,
什么都没有。那一刻,荒诞感像冰冷藤蔓缠上脊骨。他们眼里的世界,跟我看到的,
似乎根本不是同一个。雨更大了,碗里的水快溢出来。屋顶漏的地方又多一处,
冰凉雨水直接浇在我胳膊上,激得一哆嗦。不能再这样了。
一种近乎疯狂的念头伴随雨水寒意滋生。他们不是认那个圈吗?秦大爷有,所以他们凑上去。
如果我也有呢?念头一旦生根,就再也掐不灭。我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翻箱倒柜。
找出给儿子糊风筝剩下的、韧性稍好的黄纸,
又翻出过年写对联兑多了一直舍不得扔的劣价墨汁,掺点水,搅合成浑浊黄色。没有笔,
我就用手指蘸着,就着窗外偶尔划破夜空的技能光华,凭着记忆和想象,
在黄纸上歪歪扭扭画了一个圆,中间点了狠狠一个点。像一只窥视的、浑浊的眼睛。剪下来,
熬了点黏糊糊的米汤,小心翼翼把纸圈粘在挡雨的斗笠内侧。做完这一切,天快亮了。
雨势稍歇,我抱着斗笠,蜷在潮湿床上,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等待未知的黎明。
恐惧和渺茫的希望交织,几乎把我撕裂。第二天阴天,泥土吸饱水分,踩上去软塌塌。
我深吸一口气,将斗笠戴上,那粗糙纸圈正好在头顶,硌得慌。我搬了张吱呀作响的破凳子,
坐到院子篱笆旁,外乡人进出村的必经之路。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拨又一拨外乡人经过,有人匆匆瞥我一眼又离去,有人根本视而不见。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羞耻感后知后觉涌上来,烧得脸颊发烫。也许我就是个傻子,
那纸圈……“咦?”清脆声音响起。我猛地抬头,是一个穿淡绿色衣裙的姑娘,
手里拿翠绿短杖,她歪着头,好奇打量我的斗笠,又看看我,眼神困惑。“大叔,
你头顶……这标记怎么模模糊糊的?是卡了吗?还是新任务?”来了!血液嗡一声冲上头顶,
我几乎凭借昨晚反复预演的本能,僵硬地学着秦大爷的样子,试图捋捋根本不存在的胡子,
声音干涩得发劈:“屋……屋顶漏了。帮修好,奖励……二十铜板。
”天知道我怎么挤出这句话,手心全是汗。那姑娘眼睛一亮,
甚至没多问一句“奖励是什么”或“怎么修”,立刻兴奋地抡起短杖。“好嘞!看我的!
”她绕我的破屋子开始蹦蹦跳跳,短杖挥舞间,清翠光点像夏夜流萤,纷纷扬扬洒落屋顶。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那些腐朽塌陷的茅草像被无形的手托起、重塑,变得金黄坚韧,
层层交叠,覆盖整个屋顶,严丝合缝,甚至比我记忆里它最好的时候还要完好挺拔。
连那根被白蚁蛀得歪斜的房梁,也发出嘎吱轻响,自己挺直腰板,变得坚固如新。光芒散去,
我的破家,竟有了崭新、结实、绝不可能再漏雨的屋顶。我张着嘴,仰着头,
像只被雷劈傻的蛤蟆,半天回不过神。雨水冲刷过的清新空气涌入肺叶,再也没有该死霉味。
直到那姑娘雀跃声音把我拉回现实:“大叔,修好啦!任务物品呢?
隐藏任务起码给个绿装吧?”我猛地一颤,慌忙伸手往怀里掏那空空如也的二十枚铜板,
指尖发抖。“给…给你……”她瞥了眼我手心里那点寒酸铜色,愣了一下,
随即恍然大悟般一拍手:“哦!我懂了!要触发后续对不对?交互物品?还是收集材料?
”根本没给我解释的机会,她风风火火开始行动。短杖一指,
院角那口空空如也、干裂的老水缸瞬间清波荡漾,满得快要溢出来。再一挥,
散乱一地的柴火自己跳起来,垒成整齐方塔。做完这些,她目光炯炯地扫视我的小院,
最后定格在角落里那只正在啃食烂菜叶的灰毛兔子身上——我唯一算得上“活物”的财产。
“是要宰了它吗?”她跃跃欲试,短杖顶端冒出危险火星。“使不得!”我魂飞魄散,
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受惊的兔子护在怀里,“那是家养的!不能吃!”姑娘明显失望了,
撅起嘴:“啊?又不是啊……”但她眼珠一转,立刻又明亮起来,“哦哦哦!明白了!
喂食是吧?增加亲密度触***节?
”她哗啦啦地从腰间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布袋里掏出一把东西,不由分说就撒在兔子面前。
那根本不是寻常稻谷,颗粒饱满金黄,散发奇异、诱人清香,表面还流动着极细微莹光。
兔子警惕地嗅了嗅,然后猛地扑上去,疯狂啃食起来,三瓣嘴动得快出残影。
“高级宠物口粮,管够!”姑娘豪气地一挥手,又撒下好几把,“大叔,后续呢?
下一步干嘛?是不是要带它去什么地方?”我抱着吃得忘乎所以的兔子,
看着满缸清水、满垛柴火、崭新屋顶,再看看地上那些金光流转的“粮食”,
脑子里一团混乱。外乡人的思路,太跳跃,太……匪夷所思。
但我精准捕捉到一个词——高级宠物口粮,一锭银子三粒?她刚刚撒了起码值好几锭银子!
我艰难地吞咽一下,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那么回事:“没……没了。完成了。谢…谢谢姑娘。
”“啊?就这?”她愣住了,脸上写满难以置信,反复检查自己双手,
又围着我和兔子转了两圈,确认真的没有闪光装备掉落后,悻悻地跺跺脚,
“搞什么嘛……还以为是什么稀有奇遇呢,结果就是点好感度?浪费感情!
”她嘟囔着“隐藏任务真不靠谱”、“还不如去刷副本”,身影很快消失在村路尽头。
我站在原地,怀里是温热兔子,脚下是散发灵气的口粮,头顶是坚固屋顶。雨水彻底停了,
云缝里漏下一缕阳光,正好照在我脸上,暖洋洋。昨晚那个疯狂念头,
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妄想。它成了型,落了地,并且结出难以置信的硕果。我摘下斗笠,
看着那个粗糙丑陋的黄色纸圈,手指拂过边缘。那不再是废纸和劣墨,
它比秦大爷那个破钱袋,比任何银锭金条都更有分量。它是钥匙!我抬起头,
目光越过自家焕然一新的小院,投向那个依旧喧闹的村子。王屠户油腻的围裙,
李货郎永远算不清账的愁苦脸,村尾二傻子挂着鼻涕傻笑玩泥巴的样子……还有秦大爷,
那个站在老槐树下,永远笑出一脸褶子,
用几个铜板和一句“活动筋骨”就能驱使无数外乡人为他奔波效命的“村长”。
一个从未如此清晰、如此灼热的念头,像破开阴云的阳光,猛地钉进我的脑海。凭什么?
凭什么我们就要活该受穷?活该漏雨?活该被这些行为怪异、言语奇特的外乡人视若无物,
或者当成予取予求的木偶?我们村本来叫秦家坳,自从那些外乡人开始成群结队出现,
就落了个"禽兽村"的诨名。这“禽兽村”的诨名,这日复一日的破败困苦,
这被设定好的、一眼望到头的命运……去他娘的。我攥紧了斗笠,纸圈的边缘硌着掌心,
带来一种尖锐的真实感。也许,该变一变了。就从这片屋顶开始,
从这只吃了“高级口粮”的兔子开始,从这个粗糙的、黄色的圈开始。我们的“任务”,
不该由别人说了算。念头一旦通达,行动便再无滞涩。
我没急着去找秦大爷——那老狐狸精得像他娘的老槐树成精,得有点本钱才能去说道。
当务之急,是把我这“任务发布者”的身份坐实了,多攒点“赏钱”。第二天,
我起了个大早,仔仔细细把那个救命的纸圈又加固了一遍,确保它牢牢粘在斗笠内侧,
然后再次坐到篱笆旁。这次心里有了底,
甚至还能对着路过打量我的外乡人挤出个算是和善的笑。运气不错,
没多久就来了个看着憨厚的壮实汉子,背着把夸张的斧头,走路地面都微微发颤。
他一眼就瞅见我头顶,铜铃大的眼睛眨了眨,瓮声瓮气地问:“老哥,有新活儿?
”我清了清嗓子,伸手指了指院子角落那堆柴火——昨晚那姑娘变出来的,
但我家就一个快熄火的破灶,哪用得了这许多?“壮士,帮忙把柴劈了吧,精细点,好烧。
”汉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小意思!”说罢抽出背后那柄寒光闪闪的巨斧。
我心头一跳,生怕他把我那点家当连带院子一起劈了。却见他手腕翻飞,斧影缭乱,
只听一阵密集的“咔嚓”声,那堆柴火瞬间被分解成大小均匀、切口平滑的完美柴薪,
整整齐齐码放在屋檐下,效率高得吓人。完事了,他搓着手,眼巴巴看着我。我忍着激动,
掏出那七拼八凑的二十枚铜板。汉子脸上的期待凝固了,狐疑地看看铜板,又看看我,
突然一拍脑门:“懂了!又是声望任务对吧?行吧行吧,蚊子腿也是肉。”他接过铜板,
随手塞进包里,嘟囔着“禽兽村声望尊敬了能给个啥配方来着……”,摇摇晃晃地走了。
声望?任务?配方?我记下这些听不懂的词,
但重点抓住了:他们似乎并不真的在乎那点铜板,他们在乎的是别的、我看不见的东西。
而且,他们管我们这儿叫“禽兽村”的时候,真他娘难听!接下来的几天,我如法炮制。
顶着我的黄纸圈,让外乡人帮我修了篱笆、翻了菜地、甚至把门口坑洼的泥路填平了一小段。
我给的都是铜板,他们接得毫不迟疑,干得又快又好,偶尔有皱眉的,
也只是嘀咕两句“这隐藏任务奖励真抠门”或者“估计是前置,忍了”。
我的小院眼看着越来越像样,甚至有了点欣欣向荣的意思。攒下的铜板我没乱花,
都仔细收好,心里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独富富不如众富富,尤其是我这种假富。
要想不被戳穿,甚至干票大的,就得把水搅浑,让大家都“富”起来。第七天早上,
我揣上小半袋铜板——对我来说已是巨款——先去了隔壁王屠户家。
王屠户正对着摊子上仅剩的几块卖不出去的劣质肉头发愁,油腻的围裙黑得发亮。我凑过去,
压低声音:“王哥,想不想让那些外乡人帮你白干活?”他眼皮都没抬,
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去去去,老子烦着呢,少拿老子寻开心。”我不慌不忙,
把斗笠稍微倾斜,露出内侧那丑了吧唧的黄纸圈:“瞧见没?就凭这玩意儿。你信我,
也弄一个顶头上,随便指使他们干点啥,比如清理清理你那油乎乎的肉案子,搬搬骨头啥的,
完了就给几枚铜板,他们屁颠屁颠就干了。”王屠户将信将疑地瞅瞅我的圈,
又瞅瞅我明显整齐不少的院子,小眼睛里冒出点光:“真的?就这破纸片?”“骗你是孙子。
”我拍着胸脯,“你就说,让他们帮你把后院那堆臭烘烘的猪下水清理了,扔远点,
你给不给十铜板?”王屠户琢磨了一下,清理那堆玩意儿又脏又累,还耽误他卖肉,
十铜板简直太值了。“成!我试试!要是不灵,你小子得赔我钱!”他恶声恶气地说,
但还是手脚麻利地找纸找墨去了。接着我又去找了李货郎。他正对着账本唉声叹气,
小铺子里冷冷清清。我同样一番说辞,告诉他可以让外乡人帮忙跑腿给邻村送点小东西,
或者整理仓库,代价只是几个铜板。李货郎精于算计,眼珠一转就明白这买卖划算得离谱,
立刻也动了心。村尾的二傻子最好忽悠,我给他糊了个更黄的圈,
告诉他顶在头上就会有人陪他玩丢手绢。他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消息像长了翅膀,
不到半天功夫,全村十来户人家,除了秦大爷,
几乎都知道了“老林家小子有个邪法子能指使外乡人干活”的秘密。有撇嘴不信的,
有好奇观望的,但更多是像王屠户、李货郎这样半信半疑又贪便宜的,
偷偷摸摸自制了黄圈顶在头上。午后的村子,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外乡人依旧川流不息,
但很快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咦?这卖肉的大叔头上怎么也有黄问号?”“这货郎也有!
”“快看!那傻小子头顶也有!这游戏出BUG了?”“管他呢,点了看看!
”一个年轻玩家好奇地接了王屠户“清理肉案”的活,兴冲冲地使出“清洁术”,
把那张油污厚重的案子刷得锃亮如新,甚至还抛了光。王屠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哆嗦着掏出十枚铜板。那玩家拿了钱,看着几乎没动的任务条,挠挠头:“就这点声望?
坑爹呢!”另一个玩家帮李货郎送了趟货,回来拿到五枚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