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被师傅捡回山里时,林冬还只是个婴儿。二十年来,师傅的严厉教导让他叫苦不迭,
总以为自己的本事平平。直到下山后第一次出手,厉鬼在他面前瑟瑟发抖,
武道高手接不住他一招,商业大亨跪求他指点迷津。林冬这才恍然意识到,
原来师父教给他的,是足以打败整个世界的力量。而更让他惊讶的是,
二十年前师傅捡他回来,似乎并非偶然...1山巅,风烈,吹得人衣袂翻飞,猎猎作响。
林冬跪在一座新垒的土坟前,坟前只立着一块简朴的木碑,
上面是他用指力刻下的字:先师之墓。没有名讳。师父从来没告诉过他,自己叫什么。
他问过,老头子只是眯着眼,嘬一口自酿的野果酒,哼一声:“名字就是个记号,
知道叫‘师父’,够你叫到给我送终了。”现在,终是送完了。林冬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触着冰凉的泥土,昨日种种,潮水般涌上心头。是师父,
将尚在襁褓中的他从雪地里捡回来,养大。也是师父,二十年如一日,用近乎苛刻的方式,
将那些他曾经觉得稀奇古怪又苦不堪言的本事,硬生生塞进他的脑子里,刻进他的骨子里。
画符,错一笔,罚挑十缸水。辨药,错一味,禁食一整天。练拳,架势稍懈,
那根老藤条就会毫不留情地抽下来,火辣辣地疼。他总觉得自己笨,学得慢,
符箓的线条总是欠缺点神韵,拳脚也远不如师父演示时那般举重若轻、引动风声。他以为,
自己大概也就学了个皮毛,勉强够在山里对付些小精小怪,混口饭吃。“下了山,
莫要堕了为师的名头。”这是师父咽气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很轻,
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名头?师父您老人家连个名头都没留给我啊。林冬心里苦笑。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座住了二十年的破旧道观,还有师父长眠的孤坟。
背上一个洗得发白的青布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裳,
一本师父手写的、页脚都卷边了的旧书,还有几块干粮。再无长物。转身,
沿着那条蜿蜒向下的石阶,一步一步,走入凡尘。2山下世界的喧嚣和色彩,
几乎是蛮横地撞入林冬的眼帘耳廓。高耸入云的楼宇,
川流不息的铁盒子他后来知道那叫汽车,街上行人奇装异服,步履匆匆,
光影陆离的招牌晃得他眼花。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陌生的气味,尾气的呛人,食物的油腻,
香水的浓烈,远不如山间的清冽干净。他有些无措地站在街角,
像一颗被误投入沸水里的石子,格格不入。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干粮早在昨天就吃完了。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目光扫过路边一家面馆,
热气和香味诱人地飘出来。他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山里不用钱,以物易物,
或者帮山下的村民解决点“小麻烦”换点米面,师父从来没教过他,
山下吃饭是要用一种花花绿绿的纸片的。正踌躇间,一阵压抑的、带着阴寒气息的哭声,
若有若无地钻进他的耳朵。这声音寻常人听不见,顶多觉得周遭温度降了些,心里莫名发毛。
但林冬对这太熟悉了。他循声望去,目光落在斜对面那间灯火通明,
却莫名透着股死寂之气的店铺——一家殡葬用品店。店门上方,
一股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黑灰色怨气,正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新死的魂,执念不散,
困于方寸之地……”师父的教导在脑中响起。这种程度,在山里他随手就打发了,
连符都用不上。或许……可以帮店家解决这点“小麻烦”,换碗面吃?林冬想着,
整了整身上那件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粗布道袍虽然洗得发白,但确实是道袍形制,
朝那家店走去。店里有三个人。一个穿着廉价西装、满脸横肉的光头男人,
正唾沫横飞地对着一个身穿孝服、眼睛哭得红肿的年轻女人吼叫:“……价钱就这么定了!
你男人是在我工地上没的,我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丧事用品从我这里拿,打八折!
别给脸不要脸!”女人只是啜泣,身体微微发抖。
旁边站着一个穿着黄色道袍、手持桃木剑的老者,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但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林冬一眼看出,这老者有点微末的道行,能感觉到不对劲,
但根本镇不住场子,自身那点阳气,反而像黑夜里的烛火,更吸引了那怨灵的注意。
店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好几度,灯光也忽明忽暗。林冬的进入,没有引起光头和女人的注意,
只有那黄袍老者猛地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看向他。而那萦绕在店内的阴寒怨气,
在林冬踏入的瞬间,像是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剧烈地波动起来!
那原本针对女人和黄袍老者的无形压迫感,骤然转向,带着一种本能的、极致的恐惧,收缩,
凝固,几乎要实质化。林冬没理会旁人,目光直接落在店铺角落的阴影里。那里,
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男性虚影正蜷缩着,它不再是哭泣,
而是用一种惊恐万状的眼神“看”着林冬,魂体瑟瑟发抖,连维持形态都变得困难。
太……太可怕了!这个刚进来的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如同正午的煌煌大日,
又像是深不见底的雷霆渊海,让它这种新死之魂,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只想匍匐,
只想远离。“人死如灯灭,滞留无益。”林冬开口,声音平静,带着山泉般的清冽,
“有何冤屈,散去执念,自有归处。”他甚至没有做什么动作,只是意念微动,
一股温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拂过。那模糊的魂影如蒙大赦,朝着林冬的方向模糊地拜了一拜,
身上的黑灰色怨气迅速消散,形体也变得透明,最终化作点点微光,彻底消失在空中。
店内的阴寒气息瞬间荡然无存,灯光恢复了稳定,温度也回升正常。
3那啜泣的女人莫名地觉得心口一松,仿佛压着的大石被搬开了。光头男人毫无所觉,
还在叫嚣:“听见没有!赶紧……”“闭嘴。”林冬看向他,眉头微皱。这人身上业力纠缠,
那工人的死,恐怕没那么简单。光头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激怒了,
尤其是看到林冬一身寒酸打扮,更是火冒三丈:“你他妈谁啊?哪来的叫花子,
滚出……”话没说完,林冬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动用任何法力,
只是二十年来修炼自然凝聚的一丝精神威压,如同实质的目光,瞬间刺入光头的脑海。
光头浑身一僵,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他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
看到了无数冤魂向他索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坐在地,
裤裆瞬间湿了一片,骚臭味弥漫开来。那黄袍老者此刻已是汗透重衣,他看得分明!
那青年进来,一言不发,甚至未曾掐诀念咒,那纠缠不去的怨灵竟自行超脱!
而那嚣张的光头,仅仅被看了一眼,就心胆俱裂,丑态百出。这是……这是何等境界?
老者颤巍巍地上前,对着林冬躬身便拜,声音都在发抖:“晚辈……晚辈茅山分支弟子,
赵明德,不知真人驾临,多有冒犯!多谢真人出手解围!”真人?林冬愣了一下。在山里,
师父偶尔会提一句“上古有真人,呼吸精气,独立守神”,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真人。
这老者,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只是路过。”林冬摆摆手,没在意老者的恭敬,
目光转向那还在发愣的孝服女人,“能给我一碗面吃吗?我饿了。”女人回过神来,
看着地上失禁的光头,又看看仙风道骨在她看来的林冬和恭敬无比的老道士,
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连忙点头:“可、可以!大师,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下碗面,
加肉丝!”林冬点点头,走到店外等候,不再理会店内的一片狼藉。
赵明德亦步亦趋地跟出来,搓着手,想搭话又不敢的样子。很快,
女人端来一大海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香气扑鼻。林冬接过,也不客气,
就在店外的台阶上坐下,大口吃了起来。面条劲道,汤味鲜美,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
赵明德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等林冬吃完,才恭敬地问道:“真人初来乍到,
想必尚无落脚之处?若不嫌弃,晚辈在城郊有处小院,还算清净……”林冬想了想,
自己确实无处可去,便点了点头:“可。有劳。”赵明德大喜过望,连忙在前引路。
4就在林冬起身,准备跟随赵明德离开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几辆黑色的轿车猛地停在路边,车门打开,十几个手持钢管、砍刀的彪形大汉冲了下来,
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狠。
那瘫坐在地的光头男人此刻也连滚爬爬地出来,指着林冬,色厉内荏地尖叫:“刀疤哥!
就是这小子!给我废了他!”显然,是他刚才趁乱打电话叫来了人。赵明德脸色一变,
正要上前交涉。林冬却已经动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那些冲来的大汉,只是反手,
随意地朝后一挥衣袖。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身上沾染的尘埃。“嘭!”一声沉闷的巨响,
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冲在最前面的四五个大汉,包括那个刀疤脸,
如同被一辆无形的重型卡车迎面撞上,整个人离地倒飞出去,
狠狠砸在后面的同伴和他们开来的车上!人仰马翻,惨叫声一片,
钢管砍刀叮叮当当掉了一地。剩下的人全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惊恐地看着那个依旧背对着他们,连衣角都没乱一分的年轻人。林冬这才缓缓转过身,
目光平静地扫过满地狼藉和那些吓破了胆的打手。“滚。”只有一个字。那些打手如蒙大赦,
连滚带爬地扶起受伤的同伴,钻进车里,引擎轰鸣着,逃也似的消失在街角,
比来时快了不知多少倍。街道上,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赵明德,
还有周围一些远远围观、同样惊得合不拢嘴的路人。晚风吹过,拂动林冬额前的碎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眼望向城市尽头那被霓虹灯映照得泛红的夜空,第一次,
清晰地认识到一个问题。师父教的这些东西……好像,真的有点厉害?不,不仅仅是厉害。
刚才那怨灵极致的恐惧,赵明德发自灵魂的敬畏,
还有那些混子不堪一击的溃散……种种画面在他脑中闪过。一个他过去二十年从未想过,
或者说不敢想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心间。自己跟着师父学的这些本事,
在这山下之人的世界里,恐怕……不是“有点厉害”。而是无敌。5夜色渐深,
城郊赵明德的那处小院确实清净。青砖白墙,一方天井,几丛修竹,
与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恍若隔世。赵明德将自己的主卧腾出来,毕恭毕敬地请林冬入住,
自己则搬去了厢房。林冬也没推辞,于他而言,有个遮风挡雨、能打坐调息的地方便足矣。
赵明德鞍前马后,伺候得小心翼翼,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敬畏与好奇。他几次欲言又止,
想请教道法,却又不敢唐突。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林冬便在院中练习师父所传的一套养气拳法。动作舒缓,看似平平无奇,
但随着他的呼吸吐纳,天井内的空气似乎都随之微微震颤,竹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轻响,
仿佛在应和着某种韵律。赵明德在一旁看得目眩神迷,只觉得林冬每一个动作都暗合天道,
引动的气息让他体内的微末道行都隐隐共鸣。练完拳,林冬接过赵明德准备好的清粥小菜,
安静吃完。“真人,今日可有何打算?”赵明德试探着问。林冬放下碗筷,
目光平静:“出去走走,看看这红尘。”他需要了解这个世界,也需要弄明白,
自己这一身本事,在这红尘中究竟处于何种位置。昨晚那随手一挥的威力,还在他心头萦绕。
赵明德连忙道:“晚辈愿为真人引路。”林冬不置可否,起身便往外走。赵明德赶紧跟上。
两人刚出巷口,还没走到主街,就被一个焦急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个穿着朴素、面色憔悴的中年妇人,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看到赵明德,
像是看到了救星,“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赵大师!赵大师救命啊!
”妇人声音带着哭腔,“我找您几天了,都说您出门了……”赵明德有些尴尬,
他前几日确实被那殡葬店的怨灵搞得焦头烂额,避了出去。他看了一眼身旁神色淡然的林冬,
心中一动,连忙扶起妇人:“王嫂,快起来,有话慢慢说。这位是……是林真人,
道法远胜于我,你有什么难处,或许真人能帮你。”那妇人王嫂一听,目光立刻转向林冬,
见他虽年轻,但气质沉静出尘,一双眼睛清澈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当下也不犹豫,
又要下拜。林冬虚抬一下手,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她,让她拜不下去。“何事?”他问,
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王嫂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急声道:“是我女儿小馨!半个月前开始,人就变得痴痴傻傻,不说话,不认人,
整天对着空气傻笑,或者无故惊恐尖叫。医院查遍了,都说一切正常,可能是精神问题。
可我知道不是!我女儿以前很活泼的!有人说是……是中了邪,撞了客鬼上身的俗称!
求真人救救我女儿!”她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布包打开,
里面是皱巴巴的一些零钱和几张红票子,加起来可能也就几千块。“这是我所有的积蓄,
求求您……”林冬的目光落在王嫂脸上,并未去看那些钱。他的眼神似乎穿透了王嫂的皮相,
看到了她身后萦绕的一丝极其淡薄、却带着阴湿气息的晦暗之气。这气息与她血脉相连,
显然来自她至亲之人。“带路。”林冬只说了两个字。王嫂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连忙在前引路。6赵明德心中激动,知道又能见识高人手段,紧紧跟随。
王嫂家住在不远处一片老旧的居民区,楼道阴暗潮湿。刚到家门口,还没开门,
林冬就微微蹙眉。他感觉到门内散发出一股不协调的“气”,阴冷、粘滞,
带着一种陈腐的怨念。开门进去,一股更浓的阴寒气息扑面而来,明明外面是初夏天气,
屋内却让人起鸡皮疙瘩。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睡衣,蜷缩在客厅角落的沙发上,
眼神空洞,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对进来的人毫无反应。她就是小馨。林冬目光扫过客厅,
最后定格在靠墙的一个老式梳妆台上。那梳妆台样式古旧,漆面斑驳,镜面却异常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