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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雨下得没完没了，陈玉林蹲在便利店屋檐下，校服裙摆溅上了泥点。

她盯着积水里自己的倒影——厚重的刘海，黑框眼镜，

这张脸普通得连值日生点名都会跳过她。书包里装着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

鲜红的150分刺眼。她小心地把分数折起来，

就像把真实的自己也折进这个不起眼的躯壳里。“同学，需要伞吗？”声音从头顶传来。

陈玉林抬头，看见冷云飞握着长柄伞站在雨幕里。白衬衫，身形挺拔，

是那种连教导主任都会对他微笑的优等生。她认得他。光荣榜第一，学生会主席，

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不用。”她低头，声音细得像蚊子。雨更大了。冷云飞没走，

他的伞朝她倾斜过来。“我看了上周的奥数模拟成绩。”他说，

“你最后一道题的解法很特别。”陈玉林心里一紧。那道题她故意写错了步骤，

按理说应该得零分。“乱写的。”她往后缩了缩。冷云飞笑了。他的眼睛像这雨天，

雾蒙蒙的，却亮得惊人。“我研究了三天才想明白你的思路。”他说，“你伪装得很好，

可惜遇到了同行。”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面上。

陈玉林第一次认真看向他的眼睛——那里没有嘲讽，没有质疑，只有一种找到同类的了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抱起书包就要冲进雨里。“等等。”冷云飞拉住她的手腕，

很快又松开，“我家就在对面小区。有些笔记，你可能会感兴趣。”他的语气很平静，

就像在说今天作业很多一样平常。但陈玉林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看穿了她所有的伪装。

这不可能。她转学三个月，每次考试都精准控分，从未失手。“什么笔记？”她忍不住问。

“关于另一个数学天才，如何从天才变成‘学渣’的笔记。”冷云飞转身，“要来吗？

”雨幕模糊了他的背影。陈玉林站在原地，心脏跳得发疼。这是陷阱吗？

还是真的遇到了能看穿她的人？她最终跟了上去。冷云飞的家出乎意料的简洁，

像样板房一样整齐。他递给陈玉林一杯热水，然后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笔记本。

“看看。”他说。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字：论如何完美地考出六十分。

陈玉林的手指僵住了。这分明是她独创的控分方法，连计算公式都一模一样。

“你怎么会...”“三年前，我也这样做过。”冷云飞靠在窗边，“后来我发现，

有人比我做得更好。”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流下。陈玉林突然觉得窒息，

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这个秘密她守了三年，从初中到高中，从未有人识破。“你是谁？

”她问。“和你一样的人。”冷云飞说，“只不过我选择了另一条路。

”他翻开笔记本的某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陈玉林这学期所有的考试成绩，

旁边标注着推测的真实分数。误差不超过五分。“为什么伪装？”他问。陈玉林握紧水杯。

那些被她深埋的记忆翻涌上来——初中时因为数学天赋被孤立，被造谣，被锁在空教室过夜。

最好的朋友偷走她的笔记，然后哭着说“你太优秀了，我受不了”。“平凡一点，活得容易。

”她说。冷云飞沉默了一会儿。窗外雷声隆隆。“那你为什么要用奥数题的第三种解法？

”他问，“那种解法，整个城市不超过五个人会。”陈玉林答不上来。

那是她唯一一次没忍住，在试卷边缘写下了更简洁的解法，又赶紧涂掉。她以为没人会注意。

“本能。”最后她说。冷云飞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眼角有细小的纹路。“我也是。

”他说。书桌上的台灯突然闪烁了几下，熄灭了。停电让房间陷入昏暗，

只有窗外的天光勾勒出家具的轮廓。“看来你要多待一会儿了。

”冷云飞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更近，“我去找蜡烛。”他起身时，衬衫擦过她的手臂。

陈玉林闻到很淡的薄荷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这一刻她突然明白，有些事情，

从一开始就失控了。蜡烛找到了，是半截白色的，插在玻璃杯底。

冷云飞翻出一包受潮的饼干，两个人分着吃。停电让房间变得安静，

只有雨声和饼干碎裂的细响。“所以你早就注意到我了？”陈玉林问。

蜡烛的光在她脸上跳动，让那张平淡的脸有了几分生动。“从你第一次周考开始。

”冷云飞说，“控分的人很多，但控得这么精准的，我只见过两个。”“另一个是谁？

”“我。”陈玉林捏着饼干的手指顿了顿。她想起初中的数学老师说过，

前几届有个传奇学长，能在任何考试中精确考出任何想要的分数，

连竞赛都控分到省级二等奖就停手。“原来是你。”她说。冷云飞没有否认。

他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相册，翻到某一页。照片上是初中时的他，举着奖杯，

笑容灿烂得刺眼。旁边站着的女人眉眼温柔，手搭在他肩上。“这是我母亲。”他说，

“也是我的数学启蒙老师。”陈玉林知道这个女人。著名的数学教授，三年前因病去世。

新闻上报道过。“她希望我永远做最亮的那颗星。”冷云飞合上相册，“但我累了。

”所以他也选择了伪装。只不过和陈玉林不同，他是从耀眼的天才，

伪装成依然优秀但不再惊人的学生。“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问。蜡烛噼啪响了一声。

冷云飞的脸在阴影里半明半暗。“因为孤独。”他说。这两个字轻轻落下，却比雷声更响。

陈玉林感到心口某处柔软的地方被戳中了。是啊，孤独。装着平庸的孤独，

比优秀的孤独更窒息。“我能看看你的笔记吗？”她问，“所有的笔记。

”冷云飞挑眉：“作为交换？”“作为开始的信号。”她说。蜡烛燃尽了，

房间再次陷入黑暗。在彻底的黑里，陈玉林感到有只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腕，很快松开。

“好。”他说。雨停了。月光从云层缝隙漏出来，照亮地上一小滩积水，

亮得像一面碎掉的镜子。第二次去冷云飞家，是个周六下午。陈玉林按他给的地址找过来，

开门时发现他穿着家居服，头发乱乱的，和学校里那个一丝不苟的学生会长判若两人。

“来得正好。”他说，“我在验证一个定理。”客厅的白板上写满了公式，

茶几上散落着草稿纸。陈玉林捡起一张，认出是去年国际奥赛的压轴题。

“这道题官方公布了五种解法。”冷云飞递给她一罐可乐，“我在找第六种。

”陈玉林盯着题目看了十分钟。某种熟悉的感觉在血液里苏醒，像冬眠的蛇感知到春天。

“这里，”她指着题干的一个条件，“可以替换成更一般的条件。”“然后？

”冷云飞靠近了些。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际。陈玉林手指微颤，

但还是坚持在白板上写下一行新公式。“这样就打开了新空间。”她说。他们花了三个小时，

终于找到了第六种解法。当最后一个数字落下时，冷云飞突然抱起她转了个圈。“天才！

”他大笑，“你看到了吗？这才是该有的解法！”陈玉林被他抱着，整个人僵住。从小到大，

没有人这样抱过她。父亲的期望，母亲的担忧，同学的嫉妒，都沉甸甸压在她肩上。而此刻，

在这个陌生的客厅里，她第一次感觉自己轻得像片羽毛。冷云飞很快放下她，耳根有点红。

“抱歉，我太激动了。”“没关系。”陈玉林说。她其实是喜欢的，但说不出口。

为了缓解尴尬，冷云飞去厨房煮面。陈玉林帮忙收拾散落的草稿纸，

发现一张照片从书里滑出来——是冷云飞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女孩戴着口罩，

眉眼和他很像。“我妹妹。”冷云飞端着面出来，声音轻了下来，“她身体不好，在医院。

”陈玉林想起那些关于他家的传闻：父亲再婚，继母带来一个病弱的妹妹。

都说冷云飞对妹妹极好，打工赚的钱都给她付医药费。“需要帮忙吗？”她问完就后悔了。

太冒昧。冷云飞却笑了：“你已经在帮忙了。”吃面的时候，他们聊起各自喜欢的数学家。

陈玉林喜欢那些叛逆的天才，冷云飞则欣赏严谨的学派奠基人。“但我们都在伪装。

”陈玉林说。“是啊。”冷云飞看着她，“不过在你面前，我不必。”这句话太温柔，

温柔得让她心慌。她低头喝汤，热气氤氲了镜片。这时门铃响了。冷云飞去开门，

外面站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女生——校花林薇薇，也是学生会文艺部长。“云飞，

晚上的排练...”林薇薇的话戛然而止，她看见了屋内的陈玉林。那一刻，

陈玉林清楚地看见了林薇薇眼中的惊讶，然后是审视，最后变成一种微妙的笑意。

“你有客人啊。”林薇薇说，“那我不打扰了。”她转身走了，裙摆划出优雅的弧线。

冷云飞关上门，表情有些无奈：“她是我继母的外甥女。”陈玉林没说话。她突然意识到，

在这个看似简单的故事里，可能藏着更多她不知道的线索。而就在这时，冷云飞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听了几句后脸色骤变。“我马上过去。”他说完挂断电话，看向陈玉林，

“我妹妹病危。”他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我跟你一起去。

”陈玉林站起来。医院走廊消毒水的味道很浓。冷云飞冲进病房时，

一个小女孩正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医生在调整点滴的速度。“暂时稳定了。

”医生说，“但必须要尽快手术。”冷云飞坐在床边，握住妹妹的手。那一刻，

陈玉林看见了他肩膀微微塌下的弧度。等妹妹睡着后，他送陈玉林出医院。夜色已深，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术费很贵。”冷云飞突然说，“所以我需要奖学金，

需要竞赛奖金，需要保持‘足够优秀但不过分耀眼’的形象。”陈玉林明白了。

他的伪装不是厌倦了天才的光环，而是现实所迫。“我能做什么？”她问。冷云飞停下脚步。

路灯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下个月的数学竞赛，”他说，“我们组队参加。

冠军奖金足够手术费的一半。”“组队？”“双人赛。”冷云飞说，“我需要一个搭档，

一个真正的天才。”陈玉林的心跳加快了。这意味着她要撕下伪装，

在所有人面前暴露真实实力。“为什么是我？”“因为只有你，能和我并肩。”他说。

夜风吹过来，带着初夏的花香。陈玉林看着眼前这个把骄傲和脆弱都摊开给她看的少年，

突然觉得伪装了这么多年，也许就是为了等这一刻——有人需要真实的她。“好。”她说。

冷云飞笑了。这次的笑不一样，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伸手替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

指尖轻轻擦过她的额头。那个触碰很轻，却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皮肤上。“那么，

从明天开始，”他说，“我们要开始练习了。”他转身走回医院，

背影在夜色里显得单薄却坚定。陈玉林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城市的夜空看不到星星。但她觉得，也许有一颗星星，

终于要试着亮起来了。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医院楼上的某扇窗户后，

冷云飞正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他手里握着的手机屏幕亮着，

上面是一条刚收到的信息：“计划顺利吗？”他回复了两个字：“顺利。

”数学竞赛组队的消息像一滴水落进热油里，在平静的校园炸开了。

“冷云飞要和那个转学生组队？”“哪个转学生？就那个...总是坐在最后一排，

戴眼镜的？”“她数学不是刚及格吗？”课间，陈玉林去接水，

听见前面的女生们毫不避讳地议论。她默默退到队伍末尾，把保温杯攥得更紧了些。

这是她选择的道路。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回头路。放学后，她按照约定来到数学活动室。

冷云飞已经在白板前写题目，夕阳透过窗户，给他的白衬衫镶了道金边。“关门。

”他没回头。陈玉林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双人赛的规则了解了吗？”他转身，

递给她一沓资料，“每人负责不同模块，但最终要合作解决综合题。”陈玉林接过资料。

纸张上还残留着打印机的余温。“我负责数论和组合。”她说。这是她最擅长的领域。

冷云飞点头：“我负责代数和几何。但从今天起，你要学我的思路，我要懂你的方法。

”他们开始第一次配合练习。冷云飞解题像手术刀，精准，利落，

每一步都有严格的逻辑链条。陈玉林则更天马行空，常常从出题人想不到的角度直切核心。

“这里，”冷云飞指着她刚写下的一个跳跃步骤，“需要补充证明。”“显而易见。

”陈玉林说。“对你是显而易见，对评委不是。”他们争执，妥协，再尝试。

两个习惯了独自解题的人，第一次学习如何与另一个人思维同步。

活动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当陈玉林第三次跳过关键推导时，

冷云飞突然握住她拿笔的手。“看好了。”他说着，引导她的手在白板上写下完整的证明。

他的手掌很暖，完全包裹住她的手。陈玉林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纹路，和微微突起的腕骨。

这个姿势让她几乎被他圈在怀里，薄荷的气息笼罩着她。“懂了吗？”他在她耳边问。

陈玉林僵着脖子点头。事实上，她完全无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