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他临终说,“代我去见春天。”“好。”此后每一个春天,
我都带着藏于向日葵中的玫瑰,去看望永远十八岁的他。墓园的清晨总是格外安静,
只有风穿过松柏的簌簌声。陈默穿着一身黑衣,手里那束向日葵显得格外突兀,
金黄的花盘在灰白的世界里,像一捧凝固的阳光。他停在那个熟悉的墓碑前。
黑白照片上的林阳,定格在十八岁的年纪,眉眼飞扬,带着点固有的傲慢,
正没心没肺地笑着。陈默沉默地站了很久,才弯腰,
将怀里那束灿烂的向日葵轻轻放在冰冷的石碑前。“你看,”他对着照片开口,
声音是惯常的平稳,听不出什么波澜,“你以前总说像我这种冷冰冰的人,
应该捧着一束白菊才应景。”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一片向日葵花瓣,“……吵死了。
”这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几乎被风吹散。像是抱怨,又像是某种无人能懂的怀念。然而,
若有人能细心拨开那几株高大、朝向一致的向日葵茂密的花盘与叶丛,
会在花束最隐秘的中心,发现一点截然不同的颜色。那是一枝红玫瑰。
独自藏在由“太阳”组成的光芒之下,被妥帖地庇护着,也小心翼翼地隐藏着。它红得深沉,
近乎孤绝,与周围明亮欢快的金黄格格不入。向日葵是给林阳的——那个曾经像烈日一样,
不由分说照亮他整个灰白世界的少年。而这朵玫瑰,是陈默自己的。
是他那些从未宣之于口的凝视,是图书馆里那个冲动的、绝望的拥抱,
是病床前紧握不放的手,是那句哽在喉咙里,最终被“好”字替代的……千言万语。
他最终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又静静地站立片刻,然后转身,像来时一样沉默地离开。
那片夺目的金黄依旧在墓碑前盛放,仿佛真能带来些许暖意。而藏在最深处的玫瑰,
用它尖锐的刺守护着那个秘密,连同那份未曾枯萎,却也永无归处的爱意,
一起留在了这片寂静之地。向日葵向着天空,玫瑰向着墓碑。一个是他,一个是他。
02他们的相遇始于一场单方面的“骚扰”。十一岁的陈默,在爷爷去世后愈发沉默,
习惯独自坐在花园长椅上看书,把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比他小几个月的林阳,
是隔壁林家备受宠爱的老幺,像一团行走的、过分活跃的火焰。“喂,
你干嘛整天一个人坐在这里看书?像个小书呆子。”穿着精致、头发柔软的林阳,
挡住了陈默眼前的阳光。陈默抬眼,目光没什么温度:“不关你事。”“怎么不关我事?
”林阳理直气壮地在他旁边坐下,挨得很近,“你占了我平时玩滑板的地方。
”“这里没有划定的区域。”陈默陈述事实,往旁边挪了挪。“喂,你干嘛整天板着脸?
像别人欠你钱一样。”穿着昂贵运动服,头发柔软微卷的林阳,
拦在了独自坐在花园长椅上看书的陈默面前。陈默眼皮都没抬:“不关你事。
”“当然关我事!”林阳理直气壮地在他身边坐下,“你挡住我看风景了。”陈默合上书,
冷冷地看着他:“这里视野开阔,我挡不住任何东西。”“你这个人真没劲,”林阳撇撇嘴,
漂亮的眉毛蹙起,“跟你说话真费劲,冷冰冰的。”“你可以选择不说。”陈默起身欲走。
“哎别走啊!”林阳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力道不小,“我叫林阳,森林的林,太阳的阳。
你叫什么?”陈默试图甩开他的手,没成功。他看着少年亮得灼人的眼睛,
那里面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热切和……任性。他最终吐出了两个字:“陈默。”“陈默?
沉默的默?哈哈,还挺适合你。”林阳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并没同意。”陈默陈述事实。“我同意就行了,
”林阳的傲慢浑然天成,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我看你一个人,怪可怜的。”“我不可怜。
”陈默试图甩开他的手,却发现对方抓得很紧。“我说你可怜你就是可怜,
”林阳拽着他往自家院子走,“走吧,我新买了游戏卡带,一个人玩没意思。
”陈默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可怜”来形容他,感觉非常荒谬。他不可怜,
他只是选择了一种更有效率的生活方式。但林阳显然不这么认为,他像一团不合时宜的火焰,
强硬地、不讲道理地闯入了陈默黑白灰的世界,开始喋喋不休地燃烧。起初,陈默是烦他的。
林阳吵嚷,娇气,有一身的少爷脾气。他会因为早餐的牛奶不够热而抱怨,
会因为游戏输了下一次就非要赢回来,会毫无顾忌地评价陈默的穿着“老气横秋”,
会在他安静看书时,用各种方式干扰他,只为了让他“别像个闷葫芦”。“陈默,
你笑一个会死啊?”“陈默,陪我打游戏!”“陈默,你看那云像不像棉花糖?”“陈默,
你真是我见过最冷漠的人!”“冷漠”这个词,最早就是从林阳嘴里频繁出现的。
陈默并不认同,他认为自己只是规避麻烦。可不知为何,他规避了所有潜在的人际风险,
却唯独没能避开林阳。那少年像正午最烈的日头,耀眼,明媚,无处不在,让他避无可避。
03命运的底牌,在一个普通的体育课午后被翻开。男生们在进行激烈的篮球赛,
林阳像往常一样是场上的焦点,奔跑,跳跃,欢呼。突然,他毫无预兆地慢了下来,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捂住胸口,身体晃了晃,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陈默几乎是下意识地拨开人群冲了过去。他看到林阳蜷缩在地上,呼吸急促而困难,
嘴唇泛着不祥的紫绀。“林阳!”他跪下来,看到对方急促而困难的呼吸,泛紫的嘴唇。
他脑子里闪过看过的医学知识。“让开!都让开!他需要空气!
”陈默的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紧绷。老师很快赶来,救护车呼啸而至。
在一片混乱中,陈默紧紧握着林阳冰冷的手,直到他被抬上救护车。后来,陈默才知道,
林阳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种非常麻烦,但理论上“有钱就能治”的病。林家确实有钱,
可偏偏,林阳患的是那种极为罕见的,被称为“单心畸形”的心脏缺陷。
医生沉重地叹了口气,目光里满是无奈:“他的心脏,
就像一个精密的表在出厂时就有了根本性的问题。我们或许可以稍作调试,
但无法让它像正常的表一样走时。很遗憾,以现在的医学水平,这……几乎是无解的。
”陈默站在病房外,听到了这句话。他看着病房里刚刚苏醒,脸色依旧苍白的林阳,
心里某个地方轻轻抽动了一下。理智在疯狂叫嚣:这是我命运里一个行走的悲剧预警,
一个我早知会散场的宴席。我却愚蠢地将所有情感孤注一掷,结果他如期离场,
独留我被遗弃在废墟里,继承了一座名为痛苦的、庞大而荒芜的遗产。可当林阳转过头,
隔着玻璃窗看到他,虚弱地扯出一个熟悉的、带着点傲慢的笑容时,陈默发现,
自己的脚像生了根。人怎么能避开太阳呢?即使知道它终将落下,但在它高悬之时,
万物依旧渴望它的光芒。从那以后,他们的关系非但没有疏远,反而变得形影不离。
陈默以一种近乎固执的姿态,介入了林阳的生活。他监督林阳按时吃药,提醒他注意休息,
限制他进行剧烈运动。林阳依旧吵嚷,依旧会抱怨陈默“管得太宽”、“冷漠无情”,
但他从未真正拒绝。“陈默,我只是心脏有点小毛病,不是瓷娃娃!”林阳抗议道,
试图抢回被陈默没收的篮球。“单心畸形不是小毛病。”陈默把篮球放到身后,语气平板,
“你想再晕一次?”“晕了不是还有你吗?”林阳满不在乎地耸肩,凑近他,眼睛亮晶晶的,
“你会救我的,对吧,陈大医生?”陈默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跳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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