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老刘那句“原地打转”像是一块巨大的寒冰，砸进车厢，瞬间冻结了所有的声音和动作。
时间仿佛停滞了，每个人都维持着之前的姿势，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瞳孔在惊恐地收缩、放大。
几秒钟后，王胖子第一个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原……原地打转？”
他的声音尖利得刺耳，肥硕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老司机！
你他妈开什么国际玩笑！
这路你跑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怎么能迷路？
还他妈原地打转？！”
他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几步冲到驾驶区的隔离门前，用力拍打着厚厚的钢化玻璃，“开门！
快给老子开门！
我要下去看看！”
他的举动像是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了连锁反应。
“对！
开门！
让我们下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导航呢？
手机呢？”
“鬼……鬼打墙！
我们肯定是遇到鬼打墙了！”
那个之前戴着耳机的年轻女孩带着哭腔喊道，紧紧抓住旁边同伴的胳膊。
恐慌如同瘟疫般再次迅速蔓延，比之前在迷雾中时更加猛烈，因为这一次，恐惧有了一个清晰而荒谬的指向——他们可能被困住了，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
“都别吵了！”
赵国强一声怒吼，如同炸雷，暂时压下了骚动。
他脸色铁青，一把推开挡在过道上的王胖子，虽然他也害怕，但常年跑运输养成的彪悍让他更倾向于用愤怒来掩饰恐惧。
“拍门有屁用！
师傅，你确定没看错？
这黑灯瞎火的，会不会是长得像的路段？”
老刘的额头己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指着窗外那个蓝色的指示牌，声音干涩：“那个牌子，XX公里处，旁边有棵歪脖子树，我跑了这么多年，绝对不会认错！
还有这里程表……”他又指了指那定格不动的数字，“它……它根本就不走了！”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幻觉？
集体催眠？
还是更糟的情况？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依旧漆黑，按开机键毫无反应，仿佛电池被瞬间抽空。
他又看向其他人。
“我的手机也开不了机了！”
“我的也是！
刚才在雾里还有电的！”
“电子表！
我的电子表不走了！”
一个中年妇女惊恐地指着自己的手腕。
不仅仅是通讯工具，几乎所有电子设备，都在冲出迷雾的瞬间彻底失灵，或者说，它们的状态被“凝固”了。
林夏不知何时己经离开了座位，她站在车厢中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特别是那片依旧浓郁、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的迷雾边界。
她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腰包。
周教授则显得异常镇定，他甚至重新戴上了眼镜，拿出一个皮革封面的小笔记本和一支钢笔——令人惊讶的是，钢笔还能正常书写——他开始快速地记录着什么，时而抬头观察窗外，时而低头奋笔疾书，嘴里无声地念叨着。
“不能待在这里！”
王胖子情绪彻底失控，他转身从墙壁上取下一把安全锤，“把窗户砸开！
我们出去！”
“对！
砸窗！”
“离开这鬼地方！”
几个人被煽动，纷纷去取安全锤。
“住手！”
陈默猛地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你们看看外面！”
他指着车窗外的迷雾。
“那雾根本没散！
它就在我们周围，像一堵墙！
我们现在就像在一个被雾围起来的孤岛上！
贸然出去，谁知道那雾里有什么？
要是迷失在里面怎么办？”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一些人冲动的念头。
人们再次看向窗外，那翻滚的、乳白色的雾气，近在咫尺，沉默地包围着巴士，确实给人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迫感，仿佛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那……那你说怎么办？
难道就在这车里等死吗？！”
王胖子挥舞着安全锤，红着眼睛吼道。
“至少车里暂时是安全的。”
陈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们得先搞清楚状况。
师傅，车还能发动吗？
试试看能不能继续往前开？”
老刘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颤抖的手，重新拧动钥匙。
引擎发出一阵无力的“咔咔”声，像是垂死病人的咳嗽，随即彻底沉寂下去。
不仅仅是电子设备，连车辆的机械动力似乎也被某种力量剥夺了。
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巴士彻底成了一座孤岛，一座漂浮在诡异雾海中的、无法移动的钢铁囚笼。
绝望的气氛如同浓稠的墨汁，在车厢里弥漫开来。
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瘫坐在座位上，眼神空洞。
赵国强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
王胖子颓然扔掉安全锤，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陈默走到周教授旁边，低声问道：“教授，您怎么看？
这……符合科学吗？”
周教授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混合了恐惧和极度好奇的光芒，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低沉：“科学？
年轻人，科学是基于可观测、可重复的自然规律。
而我们眼前发生的……”他指了指窗外，“显然己经超出了常规科学的范畴。
空间定位系统全面失效，时间似乎也停滞了，还有这片仿佛具有边界性质的迷雾……这更像是一种……空间异常现象。”
“空间异常？”
林夏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她听到了周教授的话，眉头紧锁。
“是的，”周教授点点头，在小本子上画了一个圆圈，在圆圈中央点了一个点，代表巴士，圆圈外则涂满阴影代表迷雾，“我们可能……被困在了一个与正常空间割裂的‘气泡’或者‘褶皱’里。
这里的物理规则，可能与我们熟知的世界不同。”
他的理论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在眼前这无法解释的困境下，却成了唯一似乎能勉强自圆其说的解释。
时间一点点流逝，或者说，感觉在流逝。
因为没有钟表，无法准确判断。
车厢内的空气开始变得浑浊，带着越来越浓的焦虑和恐惧的味道。
“我……我要上厕所。”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带着耳机的年轻女孩，她脸色苍白，捂着肚子，似乎忍了很久。
卫生间在车尾。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都投向了那个方向。
在眼下这种诡异的环境里，离开座位，走向车厢尾部那个封闭的小空间，需要不小的勇气。
“我陪你去吧。”
她的女伴，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鼓起勇气站了起来。
两个女孩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走向车尾。
车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无声地跟随着她们，仿佛她们正在走向一个未知的险地。
每一步轻微的脚步声，在寂静中都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她们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戴耳机的女孩犹豫了一下，拧动了门把手。
门，纹丝不动。
“锁……锁住了？”
她愣了一下，又用力拧了拧，还是打不开。
她下意识地弯腰，想从门缝里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人。
就在她弯腰的瞬间——“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从车尾炸开，如同利刃划破了车厢内凝固的空气！
是那个戴耳机的女孩！
她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向后弹开，身体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座椅靠背上，然后软软地滑倒在地，双眼翻白，竟首接吓晕了过去。
她的女伴愣在原地，呆若木鸡，手指着卫生间的门，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跳了起来。
陈默、林夏、赵国强几乎同时冲向了车尾。
周教授也紧随其后，老刘则紧张地从驾驶室探出头来。
“里面……里面……”马尾辫女孩终于从极度的恐惧中找回了一点声音，她浑身抖得像筛糠，语无伦次，“有……有人……死了……好多血……什么？！”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
他一个箭步上前，扶起吓晕的女孩交给赶过来的其他乘客，然后和赵国强、林夏一起围在了卫生间门口。
赵国强二话不说，抬起穿着厚重工装靴的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向了卫生间单薄的门板！
“嘭！
嘭！
嘭！”
巨大的声响在车厢内回荡。
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扭曲声。
终于，在第三脚落下时，“咔哒”一声脆响，门锁崩坏，门猛地向内弹开！
一股浓重的、甜腻中带着铁锈味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瞬间从狭小的空间里汹涌而出，扑面而来！
陈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向里面望去——只见狭小的卫生间地板上，蜷缩着一个人影。
正是之前去上厕所，许久未归的那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乘客。
他面朝里跪趴着，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身下是一大滩己经半凝固的、暗红色的血液，几乎浸透了他身下的地毯。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他裸露的后脖颈上，清晰地印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着的、浓墨般的黑色印记！
那印记不像纹身，不像伤口，更像是一种有生命的、不祥的诅咒，正从他的皮肤底下渗透出来！
“呕——”身后传来无法抑制的呕吐声。
几个跟过来看的乘客，看到这恐怖的景象，当场就吐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
“死……死人了！
真的死人了！”
王胖子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向后退，仿佛那黑色的印记会传染。
赵国强也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的彪悍被惊惧取代。
就连一向镇定的林夏，瞳孔也是猛地一缩，握紧腰包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不是因为尸体，不是因为血迹，而是那个黑色的印记！
它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恶意！
周教授挤上前来，看到那个印记，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喃喃自语：“果然……不仅仅是空间异常……还有……能量残留……或者说，规则……规则？
什么规则？”
陈默猛地抓住周教授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周教授还没来得及回答——“光！
又有光！”
靠近车头方向的一个乘客突然指着前方，惊恐地大喊。
所有人猛地转头。
只见巴士正前方的迷雾深处，那片令人绝望的乳白色之中，毫无征兆地，再次迸发出了那熟悉而恐怖的、吞噬一切的灼热白光！
和上次一模一样！
它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视线，剥夺了他们的听觉，抹去了他们的感知！
陈默只来得及感到一阵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和虚无，意识便再次沉入无边的、冰冷的白色深渊…………强光褪去。
惯性的力量将陈默往前推了一下，额头再次轻轻撞在前座的靠背上。
“……所以说啊，王总，那个单子您就放一百个心！
等我到了清源，立马就给您办妥咯！”
王胖子那熟悉的大嗓门，带着谄媚和自信，再次在他侧后方响起。
陈默猛地抬起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他的胸骨！
车厢内，灯光明亮柔和。
乘客们大多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王胖子就坐在那里，跷着二郎腿，刚刚挂断电话。
窗外，是正常的、飞速后退的黑暗，没有迷雾，没有那令人绝望的熟悉路牌。
一切，都回到了……那个中年男乘客死去之前？
回到了他们第一次冲出迷雾，发现“原地打转”之前？
不！
这一次，陈默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急切地扫向林夏。
她也正看着他，脸色苍白如雪，但那双眼睛里，除了惊骇，更多了一种冰冷的、确认了的绝望。
她微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向他点了一下头。
他又看向周教授。
周教授手里的书再次掉在了腿上，他正用一种极度震惊、却又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复杂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钢笔和笔记本——那上面，似乎多出了一些他之前没有写下的、潦草的字迹！
还有司机老刘，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疲惫和麻木，而是掺杂了无法言说的恐惧。
他们……都记得！
至少，他们清晰地记得上一次“循环”末尾，那恐怖的死亡和吞噬一切的白光！
陈默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不是意外，不是简单的迷失。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不断重复的、以死亡为终结的……恐怖循环。
而他们，都是这循环中，无法挣脱的囚徒。
巴士，依旧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朝着那片未知的、注定会再次降临的诡异迷雾，义无反顾地……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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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无声地跟随着她们，仿佛她们正在走向一个未知的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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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耳机的女孩犹豫了一下，拧动了门把手。
门，纹丝不动。
“锁……锁住了？”
她愣了一下，又用力拧了拧，还是打不开。
她下意识地弯腰，想从门缝里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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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嘭！
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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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扭曲声。
终于，在第三脚落下时，“咔哒”一声脆响，门锁崩坏，门猛地向内弹开！
一股浓重的、甜腻中带着铁锈味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瞬间从狭小的空间里汹涌而出，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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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强也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的彪悍被惊惧取代。
就连一向镇定的林夏，瞳孔也是猛地一缩，握紧腰包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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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猛地抓住周教授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周教授还没来得及回答——“光！
又有光！”
靠近车头方向的一个乘客突然指着前方，惊恐地大喊。
所有人猛地转头。
只见巴士正前方的迷雾深处，那片令人绝望的乳白色之中，毫无征兆地，再次迸发出了那熟悉而恐怖的、吞噬一切的灼热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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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只来得及感到一阵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和虚无，意识便再次沉入无边的、冰冷的白色深渊…………强光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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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猛地抬起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他的胸骨！
车厢内，灯光明亮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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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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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看向周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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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司机老刘，他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疲惫和麻木，而是掺杂了无法言说的恐惧。
他们……都记得！
至少，他们清晰地记得上一次“循环”末尾，那恐怖的死亡和吞噬一切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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