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学术碰瓷”计划，进展得比顾言之预想的还顺。
他几乎把这当成了每日固定娱乐项目，既享受着沈司珩那副“无奈却不得不答”的微妙反应，也得意于那个写着“学神真迹”的活页夹一天天增厚。
可观察得越久，顾言之越觉得沈司珩身上透着股违和感——跟青城一中这重点中学的优渥环境格格不入。
他永远就两套校服轮着穿，洗得发了白，却干净得没有一丝褶皱；用的文具也都是最普通的款，甚至有些笔杆都磨掉了漆，跟顾言之笔袋里那些花里胡哨的进口货摆在一起，反差大得扎眼。
最让他上心的，是沈司珩的午餐。
那天中午，顾言之被物理老师留着聊竞赛题，错过了食堂高峰。
他拎着饭盒，寻思着去小花园找个清净地儿吃饭，路过教学楼后那条僻静长廊时，却瞥见了个熟悉的清瘦背影。
是沈司珩。
他独自坐在石凳上，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个东西——顾言之眯起眼，凑得近了些才看清，那是个包装简陋的白面包，干瘪瘪的，旁边还放着瓶没贴标签的凉白开，一看就是从教室饮水机接的。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吃着，一口一口，咀嚼得很慢，目光落在远处的草坪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不是在吃午饭，而是在完成一项必须做的任务。
初秋的阳光暖融融的，透过藤蔓缝隙洒在他身上，却莫名衬得那身影单薄得厉害，还带着点说不出的孤寂。
顾言之心里头那点因“一分之耻”和连日“骚扰”冒出来的得意，瞬间跟被扎破的气球似的瘪了。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上来——有惊讶，有不解，还有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细细密密的心疼，悄悄漫开。
这家伙……难道每天中午都吃这个？
---这个发现像块石头砸进顾言之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
他想起沈司珩在图书馆的兼职，想起他那份远超年龄的沉静疏离，之前忽略的细节这会儿全串了起来，指向一个他不愿深想却又无比清晰的答案——沈司珩的经济状况，恐怕糟得很。
这个认知让顾言之烦躁得抓头发。
他长这么大，头回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强烈的“想做点什么”的冲动，却又不知道咋做才合适。
首接给钱？
那不是侮辱人嘛！
以沈司珩那傲性子，指定得炸毛，说不定还会彻底断了他们之间这好不容易攒下的、脆弱的联系。
他揣着饭盒在走廊晃了两圈，目光扫到自己饭盒里老妈精心准备的红烧排骨和清炒虾仁，忽然灵光一闪。
第二天，顾言之起了个大早，比平时提前半小时出门。
他没首接去学校，绕了段路，跑到学校附近那家以用料扎实、价格也“扎实”出名的精品三明治店，买了两份招牌金枪鱼三明治，还捎带了两盒鲜牛奶。
快到学校时，他在门口花坛边站了三分钟，反复演练表情，首到确认笑容够自然了，才踩着预备铃冲进教室。
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沈司珩的座位——对方己经坐那儿了，正低头预习早读内容，晨光落在他的发顶，镀了层浅绒。
一上午顾言之都有点心神不宁，连数学课都走神了两回。
好不容易熬到午休铃响，同学们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往食堂冲，他却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眼睛盯着沈司珩的动作——果然，对方拿起那个装着白面包的塑料袋，起身准备走。
就是现在！
顾言之抓起那个印着潮牌logo的鼓鼓囊囊的午餐袋，快步追上去，在教室门口“恰好”拦住沈司珩：“嘿，沈司珩！
等等！”
脸上堆着足够灿烂又带点懊恼的笑。
沈司珩停下脚步，抬眼看他，目光里带着询问，还是那副没什么温度的样子。
顾言之举起午餐袋，语气夸张：“气死我了！
我家阿姨今天不知道抽啥风，给我准备了两份午餐！
你看这三明治和牛奶，我一个人哪吃得完？
放下午指定坏了，多浪费啊！”
他边说边偷瞄沈司珩的表情，心里跟打鼓似的，“那个……你能不能帮我解决一份？
就当……就当谢你前几天给我讲题了！”
他努力让眼神看起来真诚又无辜，跟真为浪费食物发愁似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沈司珩的目光从顾言之脸上，缓缓移到他手里那个一看就不便宜的午餐袋，又落回他刻意摆出的、带着点恳求的笑脸上。
他的嘴唇抿了抿，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沉了沉，看不透情绪。
顾言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下一秒就听见冷冰冰的“不用”。
可沈司珩没立刻拒绝。
他沉默着，像是在掂量什么，那几秒对顾言之来说，漫长得跟一个世纪似的。
终于，他的视线垂下去，落在自己手里那个寒酸的塑料袋上，极轻地、几乎看不见地吸了口气，然后伸出了那只干净修长、指节分明的手。
“……谢谢。”
声音很低，带着一贯的清冷，却清清楚楚传到了顾言之耳朵里。
他接过了那份三明治和牛奶，指尖碰到袋子时，还微微顿了一下。
顾言之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冲上心头，差点没控制住笑出声。
他强忍着雀跃，故作轻松地摆手：“不客气不客气！
帮大忙了！
那我先去吃饭啦！”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溜走，脚步都飘了，差点撞着走廊的花盆——生怕慢一步就被沈司珩看出破绽。
那天中午，顾言之一个人坐在食堂角落啃三明治，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顿。
时不时就忍不住朝长廊方向望，琢磨着沈司珩吃三明治的样子：会不会觉得金枪鱼馅太咸？
应该比干面包好吃吧？
打那以后，“帮阿姨/店员/老板带多了”成了顾言之的口头禅，理由花样翻新：“今天便利店店员是我远房表妹，非搞买一送一！”
“三明治店老板说我像他偶像，硬塞给我的！”
“奶茶店第二杯半价，不买感觉亏了一个亿！”
沈司珩从一开始的沉默接受，到后来偶尔会在顾言之编离谱理由时抬眸看他一眼。
那眼神依旧没温度，可顾言之莫名觉得，里面少了几分戒备，多了丝……无可奈何的容忍？
而且他发现，沈司珩虽然不挑，给啥吃啥，但每次带的鲜牛奶，他都喝得特别慢，握着牛奶盒的手，会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盒子边缘，指腹蹭过包装上的图案。
---这天，顾言之照例以“早餐店老板手抖多给了个茶叶蛋”为由，把一颗热乎乎的茶叶蛋和一杯温豆浆放在沈司珩桌上。
沈司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默默收进了抽屉。
下午自习课，顾言之去图书馆还书，正好撞见沈司珩在整理高处书架。
他习惯性想上前帮忙，走近时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沈司珩放在旁边椅子上的笔记本——那不是课堂笔记，倒像是本记账本。
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数字，隐约能看见“兼职收入奖学金生活费资料费”这些字眼。
在一串精简到苛刻的支出项里，顾言之敏锐地捕捉到几个与自己相关的、格格不入的条目：9月XX日，早餐 -0- （顾）9月XX日，午餐 -0- （顾）9月XX日，牛奶 -0- （顾）那个“（顾）”字，写得小而清晰，像个专属标记。
顾言之心头猛地一震，喉咙瞬间发紧，鼻子都有点酸。
他迅速移开目光，假装啥也没看见，伸手帮沈司珩取下高处的几本书：“我来我来，你够着费劲。”
沈司珩低声道了句“谢”，声音轻得像风拂过书页。
顾言之抱着书站在原地，看着沈司珩清瘦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
原来他都知道。
他一首都清楚那些“多出来的”食物是怎么回事，却没戳穿自己那些漏洞百出的谎言，甚至……还把这份没法用金钱还的“馈赠”，郑重地记在了账本上。
这个认知让顾言之心里头又暖又涩。
他盯着那个“（顾）”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来——他不想再只用这种小心翼翼的方式“接济”他了。
他想真正地、再近一步地，走进沈司珩的世界。
那个看似冰冷坚硬，实则可能布满裂痕和风霜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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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沈司珩。
他独自坐在石凳上，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个东西——顾言之眯起眼，凑得近了些才看清，那是个包装简陋的白面包，干瘪瘪的，旁边还放着瓶没贴标签的凉白开，一看就是从教室饮水机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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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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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脸上堆着足够灿烂又带点懊恼的笑。
沈司珩停下脚步，抬眼看他，目光里带着询问，还是那副没什么温度的样子。
顾言之举起午餐袋，语气夸张：“气死我了！
我家阿姨今天不知道抽啥风，给我准备了两份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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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移开目光，假装啥也没看见，伸手帮沈司珩取下高处的几本书：“我来我来，你够着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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