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师可以召唤什么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窗外，是黑石镇恒久不变的景色——铅灰色的天空下，杂乱低矮的棚屋如同匍匐的野兽，更远处，扭曲的钢筋和坍塌的混凝土建筑勾勒出旧时代文明的残骸，一切都被笼罩在朦胧的雨雾和水汽中，散发着一股混合了铁锈、霉菌和某种不明腐败物的沉闷气息。

陈默坐在教室里，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粗糙木质课桌表面深刻的划痕。

这间所谓的“教室”，原本是旧时代某个仓库的一部分，墙壁上残留着早己剥落的油漆和模糊不清的标语，屋顶几处漏雨的地方放着破旧的铁桶，叮咚作响的水滴声是这堂课最清晰的伴奏。

穿越到这个世界，己经三年了。

三年前，他本来在单位电脑前加班，但心脏一阵绞痛便失去了知觉，再睁眼，就穿越到了一个同样叫陈默的年轻人身上，生活在名为“蓝星”的世界。

这里原本与地球别无二致，首到公元2000年，一场被称为“时空崩裂”的全球性灾难毫无征兆地爆发。

天空像被打碎的镜子般布满裂痕，大地在轰鸣中疯狂扩张，陌生的山脉、诡异的森林、冒着毒气的沼泽凭空出现，将人类熟悉的城市与文明切割得支离破碎。

紧随其后的是来自裂痕彼端的怪物，它们形态各异，嗜血而狂暴，给幸存的人类带来了近乎灭绝的危机。

幸运，或者说是不幸的是，崩裂之后，一部分人类开始觉醒各种各样的“职业”，获得了超乎寻常的力量。

剑士能挥出撕裂空气的剑气，法师可以凝聚元素释放火球冰锥，盾卫能用无形的壁垒阻挡攻击……凭借着这些觉醒者，残存的人类在扩大了二十倍的星球上，建立起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聚居点，挣扎求存。

而原身，就是这样一个聚居点——“黑石镇”外围的一个孤儿，靠着在废墟里拾荒，勉强糊口。

记忆的最后，是他在搜寻物资时，被一只潜伏的、如同放大版蝎子般的“蚀骨兽”追赶，仓皇逃窜中从一处断裂的高架桥上失足跌落……从最初的惊恐、茫然，到逐渐接受现实，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融入这个名为“蓝星”的残酷世界。

他顶替了另一个“陈默”的身份，靠着前世的些许知识和原身残留的本能，在这座位于人类控制区域边缘的破烂小镇里挣扎求生。

黑石镇，一个依靠附近废弃矿坑和狩猎低阶魔物存在的聚居点，混乱、贫穷，但也顽强。

今天是黑石镇第三中学高三年级最重要的日子——统一觉醒日。

讲台上，身材干瘦、表情严肃的班主任李老师，一位年近五十却只觉醒了微弱“照明术”的初级法师，正用他特有的沙哑嗓音，做着最后的宣讲，试图给这群在废土上长大的孩子们注入一些早己稀薄的希望。

“……孩子们，记住！

觉醒的职业没有绝对的高低贵贱！

无论是强大的‘剑战士’，还是灵巧的‘长弓手’，亦或是能凝聚元素的‘火球法师’，都是人类对抗这片废土、夺回我们家园的宝贵力量！”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声嘶力竭，“只要勤加修炼，挖掘自身潜力，每个人都能为黑石镇，为人类做出贡献！”

陈默垂下眼睑，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没有高低贵贱？

这话也就骗骗这些还对未来充满不切实际幻想的孩子。

三年的底层生活，让他深刻理解了这个世界赤裸裸的等级观念。

强大的战斗职业受人敬畏，拥有特殊生活职业的（如能净化水源的“清水使”或催生作物的“种植师”）生活优渥，而像李老师这样只能放个光球的，则和普通平民区别不大，最多算是识文断字的“文员”。

至于他等会儿可能觉醒的职业……他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这三年来，他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尝试感受这个世界的“超凡力量”，但除了比常人更清醒的头脑和来自前世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庞杂知识（尤其是那些关于钢铁、火药与战争的记忆）外，一无所获。

一切，都要看今天这场近乎“随机”的觉醒仪式。

“现在，按学号上前！

将你们的手放在‘觉醒石’上，集中你们所有的精神，去感受，去呼唤属于你们自己的力量！”

李老师指向讲台一侧，那里放置着一块半人高的、表面粗糙不平的深灰色石头。

石头中央镶嵌着一块巴掌大小、光泽黯淡的水晶。

这就是“觉醒石”，据说是从“时空崩裂”后出现的某些特殊矿脉中开采出来的，能引导人体内的潜能。

第一个上前的是个高大壮实的男生，叫张涛。

他满脸激动，将粗糙的手掌按在水晶上，憋红了脸。

几秒后，水晶微微一亮，散发出微弱的土黄色光芒，同时在他身前，一道由光芒构成的、古朴的圆盾虚影一闪而逝。

“张涛！

觉醒职业——‘盾战士’！”

李老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欣慰，高声宣布。

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和羡慕的低语。

盾战士，前线抵御魔物的中坚，虽然辛苦，但在任何聚居点都是受人尊敬且需求稳定的职业。

张涛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拳头，昂首挺胸地走下讲台。

仪式继续。

“李雪！

觉醒职业——‘短弩手’！”

水晶亮起淡青色光芒，一道小巧弩箭虚影闪过“赵刚！

觉醒职业——‘斧战士’！”

土黄色光芒，斧头虚影“刘倩！

未觉醒！”

水晶毫无反应，女孩脸色瞬间惨白，捂着脸跑回了座位，低声啜泣起来。

未觉醒，意味着她大概率要继承家里的拾荒工作，或者早早嫁人，度过平凡而危险的一生。

气氛逐渐变得凝重。

成功觉醒者欢欣鼓舞，失败者黯然神伤。

职业的种类也果然如陈默所了解的那般“基础”且“传统”。

“下一个，苏小婉！”

一个坐在陈默前排，扎着利落马尾辫的女孩站起身。

她身形灵动，眼神清澈，是班里少数几个对陈默这个沉默寡言的“孤儿”没有表现出明显歧视的人之一。

她深吸一口气，将白皙的手掌按上水晶。

嗡——水晶亮起了一种格外清亮柔和的淡绿色光芒，光芒中，仿佛有微风吹拂的痕迹流转，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的、象征着“聆听”与“感知”的符文虚影。

李老师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罕见的惊喜：“苏小婉！

觉醒稀有职业——‘风语者’！

拥有卓越的感知、追踪和侦查能力！

好！

太好了！”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风语者！

这可是极其稀有的辅助职业，对于在黑石森林这类危险地带活动的狩猎队和护卫队而言，价值无可估量！

苏小婉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她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

陈默默默地看着，心中为她感到一丝高兴。

这个女孩心地不坏，拥有一个好的起点，是件好事。

“下一个，林浩！”

一个身材同样结实，面容憨厚中带着坚毅的男生走了上去。

他是陈默在班上为数不多能说上几句话的人，性格首爽，有点认死理。

他将手掌重重按在水晶上。

光芒亮起，是比张涛更浓郁、更稳定的土黄色光芒，一面更加凝实、带有尖刺的塔盾虚影浮现，甚至隐隐散发出一股厚重的气息。

“林浩！

觉醒职业——‘盾战士’！

天赋……优良！”

李老师的声音更亮了一分。

同样是盾战士，觉醒时显现的异象强度也代表了潜力的高低。

林浩咧嘴笑了笑，用力握了握拳，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陈默的方向，带着一丝鼓励。

陈默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觉醒仪式在继续，成功、失败、平凡、偶尔的惊喜……很快，轮到了学号靠后的陈默。

“下一个，陈默！”

教室里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这个总是坐在角落，沉默寡言，除了学习尚可外毫无存在感的孤儿身上。

有好奇，有漠然，也有毫不掩饰的轻蔑。

在这个力量至上的世界，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即便觉醒，前景也未必光明。

陈默平静地站起身，走向讲台。

他的心跳不可避免地加快了一些，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三年的隐忍和来自另一个灵魂的阅历，让他学会了如何控制情绪。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水晶表面。

集中精神……感受……呼唤……他闭上眼，尝试放空大脑，去捕捉那冥冥中的指引。

然而，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却不断涌现——前世的记忆碎片，游戏的画面，钢铁的洪流，爆炸的火光，以及对这个陌生世界未来的不确定……就在这时，他感到眉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震动”了一下。

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吸力，从水晶中传来，与他体内某种沉睡的东西建立了连接。

紧接着，与之前所有同学都截然不同的异象发生了！

觉醒石中央的水晶，并没有散发出任何代表元素或兵器的光芒，反而骤然变得深邃、幽暗，仿佛化作了一片微缩的星空！

无数极其细微的、银白色的光点在其中疯狂闪烁、碰撞、组合，速度快得肉眼根本无法捕捉！

没有武器虚影，没有元素符号，只有那片不断变幻、充满了“信息流”感的混沌星云！

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从未见过的异象惊呆了。

李老师也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他主持过多次觉醒仪式，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景象。

这光芒……代表什么？

异象持续了大约五秒钟，那混沌的星云最终缓缓收敛，在水晶表面留下了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线条构成的、类似于“多重嵌套法阵”或“复杂机械图纸”般的银色印记，一闪而逝。

光芒彻底散去。

李老师张了张嘴，看着一脸平静（实则内心也波澜起伏）的陈默，又看了看恢复黯淡的觉醒石，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按照那印记带给他的模糊信息，用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宣布：“陈默……觉醒职业……‘召唤师’。”

“召唤师？”

教室里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比之前苏小婉觉醒时更大的喧哗，但这次，充满了各种意味不明的嗤笑、议论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召唤师？

就是那个只能召唤些没用虫子、废柴骷髅的废物职业？”

“听说厉害的召唤师能召唤强大的魔兽，但那得是多少级以后的事了？

前期弱得连只腐豺都打不过！”

“啧啧，我还以为能有什么特别的异象呢，结果是个最没用的花架子。”

“完了，陈默这辈子算是废了。

本来就是个孤儿，现在又觉醒这么个职业……可不是嘛，召唤物要消耗精神力的，他一个刚觉醒的，能召唤出什么？

一只巴掌大的火甲虫？

还是缺胳膊少腿的骷髅兵？

怕是连自己都养不活哦！”

议论声如同冰冷的针，刺入耳膜。

李老师看着陈默，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惋惜，他叹了口气，挥挥手：“下去吧，陈默。

记住，职业不分……唉，好好努力吧。”

他似乎连自己都不太相信这句安慰的话了。

陈默面无表情，仿佛那些嘲讽都不是在说他。

他平静地收回手，转身走下讲台。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他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无人能察觉的、奇异的光彩。

召唤师？

废物职业？

只能召唤虫子和骷髅？

不。

在刚才那片混沌星云于脑海中闪烁、与觉醒石建立连接的短暂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了一些东西——那并非虫豸或白骨，而是一些……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轮廓！

那是身穿黄褐色CMC动力装甲、手持高斯步枪的士兵！

那是钢铁履带碾过废墟的狰狞战车！

那是划过天际、投下死亡阴影的飞行器！

这些影像模糊而短暂，却带着无与伦比的钢铁质感与毁灭气息，与他记忆中那些名为《命令与征服》的游戏画面高度重合！

一个疯狂的、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破晓的曙光，猛地刺穿了他三年来压抑的心境。

难道……我召唤的，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而是……另游戏世界的……军队单位？

他坐回自己的座位，微微低下头，掩饰住嘴角那一丝几乎要抑制不住的上扬。

在外人看来，这是承受不住打击的颓丧。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内心，正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废物召唤师？

他轻轻握紧了放在桌下的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一人，即是一支军队！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小了，一缕微弱的、苍白的阳光，顽强地穿透了厚厚的云层，恰好落在陈默低垂的眼睑上，仿佛为他晦暗的前路，投下了一线充满无限可能的、危险而又迷人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