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南城，空气黏稠得能拧出水来。
恒盛电子三厂的流水线车间里，白炽灯管发出惨白的光，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沈清歌站在第三流水线的工位上，像一颗沉默的螺丝，精准地嵌入这庞大的机器之中。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工装，工帽将她一头长发尽数包裹。
即使是在这样嘈杂、油腻的环境里，她那过分出色的五官——挺翘的鼻梁，纤长的睫毛，以及那双沉静如古井幽潭的眸子——依然让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的双手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取件、定位、锁付螺丝、检测、放回——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
她指尖翻飞，那枚小小的电批在她手中驯服得像她身体的一部分。
“啧，装什么装。”
旁边工位一个烫着波浪卷的女工斜睨了她一眼，“干得再快，还不是个打螺丝的？
一天八十块，能飞出这厂区不成？”
她是组长李媚儿，也是沈清歌前男友张浩的现女友。
沈清歌置若罔闻。
她正专注于手中一块主板。
这块主板的锁付孔位有极其微小的偏差。
但她只是极细微地调整了电批的角度和力度，“嗡”地一声轻响，螺丝完美嵌入。
这种凭借手感弥补机械误差的能力，是她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身体自行领悟的“肌肉记忆”。
“喂！
沈清歌！”
李媚儿拔高了音量，“你聋了吗？
去后面仓库，把那批新到的0035型号螺丝搬过来！
立刻，马上！”
0035型号的螺丝箱，一箱足有三十公斤，向来是男工的活儿。
沈清歌终于停下了动作，抬起眼。
她的眼神很静，没有愤怒，没有委屈。
“我的工时是计件的，”她声音平稳，“离开岗位会影响产量。
搬螺丝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
“呦呵？
跟我讲职责？”
李媚儿双手叉腰，鲜红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沈清歌鼻子上，“我是组长，我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
还想不想要这个月的全勤奖了？”
全勤奖二百块。
沈清歌的嘴唇微微抿紧。
母亲躺在医院里，每一天的医药费都像流水一样。
这二百块，或许是母亲几天的药费。
她没再争辩，放下电批，转身朝仓库走去。
李媚儿得意地哼了一声，对着她的背影啐道：“贱骨头，不给点颜色看看，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仓库在车间最深处。
沈清歌找到那批螺丝，深吸一口气，弯腰，发力，将沉重的纸箱抱了起来。
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纤细的身躯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但她稳稳地站住了。
一步一步，她抱着箱子穿过嘈杂的车间。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
工装的后背很快湿了一片，紧贴在清瘦的脊梁上。
一些男工看不下去，想上来帮忙，却被李媚儿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就在这时，车间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几道穿着白衬衫、戴着红色安全帽的管理层人员小跑着进来，为首的正是胖墩墩的车间王主任。
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对着生产线大声吆喝：“停一下！
都停一下！
手里的活先放放！”
流水线的轰鸣声渐渐停歇，工人们面面相觑。
王主任站到一个稍微高点的平台上，扯着嗓子喊道：“大家听好了！
集团总部的大老板，顾总！
今天突然来我们厂视察！
现在己经到厂门口了！”
“哗——”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顾总？
是那个传说中的总裁顾晏舟？”
“我的天，他怎么突然来了？”
李媚儿也愣住了，随即脸上涌起一阵狂喜。
她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工帽和衣领，又掏出小镜子飞快地补了补口红。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王主任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把各自工位收拾干净！
特别是你，李媚儿，你们这条线是厂里的标杆，顾总很可能会过来看！
你，找个机灵点的，等会儿给顾总演示一下新上的全自动锁付机！”
“是！
主任放心！”
李媚儿大声应道，眼珠子一转，目光立刻锁定了刚刚放下螺丝箱，正默默擦汗的沈清歌。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那台全自动锁付机最近有点小毛病，时好时坏，厂里的技术员都还没完全搞定。
让沈清歌去操作，万一在总裁面前出了岔子……想到这里，李媚儿脸上堆起一个假笑，走到沈清歌面前，用前所未有的“和蔼”语气说：“清歌啊，刚才辛苦你了。
你看，总裁要来视察，这是咱们全车间的光荣。
你手艺最好，等会儿演示全自动锁付机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沈清歌抬起眼，平静地看着李媚儿。
那双眼睛太过清澈，仿佛能洞悉人心最深处的算计。
李媚儿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强撑着气势：“怎么？
不敢？
这可是组织对你的信任！”
沈清歌没有回答敢或不敢。
她只是转过身，默默走向那台崭新的、漆皮锃亮的全自动锁付机。
她熟悉这台机器，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
它所谓的“小毛病”，她心里早有猜测。
她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下设备状态，手指在几个关键接口和传感器上轻轻拂过，心中己然有数。
就在这时，车间入口处的气氛陡然一变。
原本嘈杂的声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整个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迈步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蓝色定制西装，面容俊美凌厉，气质矜贵非凡。
最慑人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寒夜，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他就是顾晏舟，恒盛集团说一不二的掌舵者。
王主任点头哈腰地跟在旁边，声音带着谄媚的颤抖做着介绍。
顾晏舟微微颔首，目光随意地扫过生产线，最后落在了那台崭新的设备，以及设备旁那个穿着工装、格外沉静的身影上。
李媚儿激动得心脏怦怦首跳，连忙用手肘捅了捅沈清歌，压低声音命令：“快！
快开始演示！
要是搞砸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清歌深吸一口气，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抬起了手，悬在了那枚绿色的启动按钮之上。
她的指尖微微停顿了一下。
恒盛电子三厂的流水线车间里，白炽灯管发出惨白的光，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沈清歌站在第三流水线的工位上，像一颗沉默的螺丝，精准地嵌入这庞大的机器之中。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工装，工帽将她一头长发尽数包裹。
即使是在这样嘈杂、油腻的环境里，她那过分出色的五官——挺翘的鼻梁，纤长的睫毛，以及那双沉静如古井幽潭的眸子——依然让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的双手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取件、定位、锁付螺丝、检测、放回——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
她指尖翻飞，那枚小小的电批在她手中驯服得像她身体的一部分。
“啧，装什么装。”
旁边工位一个烫着波浪卷的女工斜睨了她一眼，“干得再快，还不是个打螺丝的？
一天八十块，能飞出这厂区不成？”
她是组长李媚儿，也是沈清歌前男友张浩的现女友。
沈清歌置若罔闻。
她正专注于手中一块主板。
这块主板的锁付孔位有极其微小的偏差。
但她只是极细微地调整了电批的角度和力度，“嗡”地一声轻响，螺丝完美嵌入。
这种凭借手感弥补机械误差的能力，是她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身体自行领悟的“肌肉记忆”。
“喂！
沈清歌！”
李媚儿拔高了音量，“你聋了吗？
去后面仓库，把那批新到的0035型号螺丝搬过来！
立刻，马上！”
0035型号的螺丝箱，一箱足有三十公斤，向来是男工的活儿。
沈清歌终于停下了动作，抬起眼。
她的眼神很静，没有愤怒，没有委屈。
“我的工时是计件的，”她声音平稳，“离开岗位会影响产量。
搬螺丝不属于我的职责范围。”
“呦呵？
跟我讲职责？”
李媚儿双手叉腰，鲜红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沈清歌鼻子上，“我是组长，我让你干嘛你就得干嘛！
还想不想要这个月的全勤奖了？”
全勤奖二百块。
沈清歌的嘴唇微微抿紧。
母亲躺在医院里，每一天的医药费都像流水一样。
这二百块，或许是母亲几天的药费。
她没再争辩，放下电批，转身朝仓库走去。
李媚儿得意地哼了一声，对着她的背影啐道：“贱骨头，不给点颜色看看，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仓库在车间最深处。
沈清歌找到那批螺丝，深吸一口气，弯腰，发力，将沉重的纸箱抱了起来。
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纤细的身躯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但她稳稳地站住了。
一步一步，她抱着箱子穿过嘈杂的车间。
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满是油污的地面上。
工装的后背很快湿了一片，紧贴在清瘦的脊梁上。
一些男工看不下去，想上来帮忙，却被李媚儿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就在这时，车间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
几道穿着白衬衫、戴着红色安全帽的管理层人员小跑着进来，为首的正是胖墩墩的车间王主任。
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对着生产线大声吆喝：“停一下！
都停一下！
手里的活先放放！”
流水线的轰鸣声渐渐停歇，工人们面面相觑。
王主任站到一个稍微高点的平台上，扯着嗓子喊道：“大家听好了！
集团总部的大老板，顾总！
今天突然来我们厂视察！
现在己经到厂门口了！”
“哗——”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顾总？
是那个传说中的总裁顾晏舟？”
“我的天，他怎么突然来了？”
李媚儿也愣住了，随即脸上涌起一阵狂喜。
她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工帽和衣领，又掏出小镜子飞快地补了补口红。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王主任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把各自工位收拾干净！
特别是你，李媚儿，你们这条线是厂里的标杆，顾总很可能会过来看！
你，找个机灵点的，等会儿给顾总演示一下新上的全自动锁付机！”
“是！
主任放心！”
李媚儿大声应道，眼珠子一转，目光立刻锁定了刚刚放下螺丝箱，正默默擦汗的沈清歌。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那台全自动锁付机最近有点小毛病，时好时坏，厂里的技术员都还没完全搞定。
让沈清歌去操作，万一在总裁面前出了岔子……想到这里，李媚儿脸上堆起一个假笑，走到沈清歌面前，用前所未有的“和蔼”语气说：“清歌啊，刚才辛苦你了。
你看，总裁要来视察，这是咱们全车间的光荣。
你手艺最好，等会儿演示全自动锁付机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沈清歌抬起眼，平静地看着李媚儿。
那双眼睛太过清澈，仿佛能洞悉人心最深处的算计。
李媚儿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强撑着气势：“怎么？
不敢？
这可是组织对你的信任！”
沈清歌没有回答敢或不敢。
她只是转过身，默默走向那台崭新的、漆皮锃亮的全自动锁付机。
她熟悉这台机器，就像熟悉自己的手指。
它所谓的“小毛病”，她心里早有猜测。
她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下设备状态，手指在几个关键接口和传感器上轻轻拂过，心中己然有数。
就在这时，车间入口处的气氛陡然一变。
原本嘈杂的声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整个空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在一众高管的簇拥下，迈步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蓝色定制西装，面容俊美凌厉，气质矜贵非凡。
最慑人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寒夜，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他就是顾晏舟，恒盛集团说一不二的掌舵者。
王主任点头哈腰地跟在旁边，声音带着谄媚的颤抖做着介绍。
顾晏舟微微颔首，目光随意地扫过生产线，最后落在了那台崭新的设备，以及设备旁那个穿着工装、格外沉静的身影上。
李媚儿激动得心脏怦怦首跳，连忙用手肘捅了捅沈清歌，压低声音命令：“快！
快开始演示！
要是搞砸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清歌深吸一口气，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抬起了手，悬在了那枚绿色的启动按钮之上。
她的指尖微微停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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