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湘小说 其他类型 女盗全局
女盗全局 连载
女盗全局 梅夏尔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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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夏尔

    男女主角分别是范沛裴璟的其他类型小说《女盗全局》,由网络作家“梅夏尔”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大盗魅影人人都知道教坊司里的清音姑娘是前首辅江洵的女儿江若嫣,在江洵认罪被处死后流落到了教坊司,却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江若嫣,早已是闻名天下的鬼盗,而代替她去教坊司的,是她唯一的贴身婢女小池。往事犹如一块重石,始终压在她心上。六年前,父亲被现任首辅秦宁污蔑叛国含冤而死,门生四散而尽,甚至连已经跟她订婚的李长陵都取消了婚约,转投秦宁门下,后来还娶了秦宁的女儿。她则被师父带走,学了三年偷盗的本事,并在出师后于三年前来到京城,因缘巧合下假扮成锦衣卫陈小刀,平日里不时去给清音捧个场,因为行事小心,这些年来一直未曾被识破。陈小刀凉凉地看了曾二郎一眼,道,“清音姑娘岂是寻常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我不过去教坊司喝杯酒远远地看一眼罢了。”曾二郎,“哎你...

章节试读

大盗魅影
人人都知道教坊司里的清音姑娘是前首辅江洵的女儿江若嫣,在江洵认罪被处死后流落到了教坊司,却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江若嫣,早已是闻名天下的鬼盗,而代替她去教坊司的,是她唯一的贴身婢女小池。
往事犹如一块重石,始终压在她心上。
六年前,父亲被现任首辅秦宁污蔑叛国含冤而死,门生四散而尽,甚至连已经跟她订婚的李长陵都取消了婚约,转投秦宁门下,后来还娶了秦宁的女儿。
她则被师父带走,学了三年偷盗的本事,并在出师后于三年前来到京城,因缘巧合下假扮成锦衣卫陈小刀,平日里不时去给清音捧个场,因为行事小心,这些年来一直未曾被识破。
陈小刀凉凉地看了曾二郎一眼,道,“清音姑娘岂是寻常人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我不过去教坊司喝杯酒远远地看一眼罢了。”
曾二郎,“哎你别不好意思嘛,这清音姑娘毕竟身份不同于寻常教坊司的女子,听说她皎若云月、才高八斗、温柔贤惠、我见尤怜……”
陈小刀对他眨了一下眼。
“你别跟我使眼色啊,你去都去了,难道还怕我说吗——清音姑娘简直堪称是仙子下凡,全身上下、从左到右、从内至外散发着两个字‘完美’。”
陈小刀一脸绝望地望着他。
“清音姑娘!”一个巴掌猛地拍向曾二郎的后脑勺,范沛怒吼道,“你手上的线索理清楚了?发生这么大的事不知道赶快破案,就知道想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
陈小刀面目微冷,曾二郎惊慌叩首道,“大大大……人,小人知错。”
接下来的时间曾二郎不敢再胡说八道,找线索找得十分积极。
看范沛脸色始终阴沉,陈小刀提议复原现场,跟曾二郎一起找了一百块木片将腰牌上的所有人名写上去,用黑线串成一个“冤”字,挂在堂内牌匾下方。
这项浩大的工程结束后已是夕阳西下,他们二人累得瘫倒在地,刚想休息片刻,范沛便带着裴璟走了进来,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大理寺少卿王朗。
裴璟迈步而入,道,“此案圣上已下旨三司会审,少卿大人便不辞辛苦,与我一同前来了。”
范沛道,“多谢两位大人,我们已经做了个模子作为替代证物,方便各位大人查探。”
陈小刀与曾二郎对望一眼立刻起身行礼,范沛挥手示意他们免礼,道,“能在一夜之中盗走上百人的腰牌,贼人对锦衣卫一定十分了解,我怀疑此事有锦衣卫从中暗中协助,已着人去查,因他们二人今早已接触过证物,我便交待他们二人先行将证物复原一遍。”
裴璟赞叹道,“大人英明。”
范沛问,“你们二人可有发现?”
“……”曾二郎顿了片刻,不停向陈小刀使眼色,但看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曾二郎只得硬着头皮道,“小人的确有一些发现。”
“快说!”范沛催促。
曾二郎虽然紧张,说话还算有条理,“小人与陈小刀二人找了一百块木片,将腰牌整个串成一个冤字,花了一个多时辰。而且,串在一起的线不时缠在一起,十分容易成结。要在一夜之内盗走这么多腰牌,再将其串成‘冤’字挂在刑部门口,非一人之力所及。所以小人斗胆猜测,此案中的盗贼,应该不止一人。”
范沛点头,曾二郎立刻将手中册子呈上,“这是所有丢失腰牌的大人的名字,共计一百人。”
范沛打开册子看了几眼,将册子递给王朗,“请两位大人查验。”又问,“可还有其他发现?”
曾二郎继续道,“册子上丢腰牌的各位大人,几乎住在京城各个方位——譬如修佥事,乃是住在城东黄华坊,而李千户住在城南的正西坊,夏千户则住在城北的金台坊,还有不少官员住在城西各坊。
“上元节当夜大多数人都出门观灯,按照习惯大部分人都会将腰牌存放在家中,而且各位大人存放腰牌的地方想必均不相同,要在一夜之间盗齐这一百位大人的腰牌,粗略估计,案犯起码有五人以上,而且是团伙作案。”
范沛颔首,“还算没丢本官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校尉曾二郎。”他故意说明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校尉,借机提醒范沛。
果然范沛对他的心思一览无余,笑了笑,“继续查,若是破案有功,我保你此案结束后不仅仅是个校尉。”
“谢大人。”曾二郎喜道。
范沛看名册已经最后传到了裴璟手上,便道,“两位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王朗沉吟道,“只怕还需详细查探一番。”
裴璟手上拿着册子,目光却落在陈小刀身上,“你的同伴发现了诸多细节,你可有什么发现吗?”
众人随即全都看向陈小刀——他身体瘦小,肌肤微微发黄,还算清秀的脸上斜跨着一道可怖的刀疤,与疏朗的眉宇极为不相称,目光却沉静如水,此刻突然被问话也十分镇定,道,“小人的确还有发现。”
“喔?”范沛既好奇又略有一丝欣喜,毕竟此事传开后锦衣卫被嘲笑为酒囊饭袋,而没有任何事比勘破此案更为重要,他不觉道,“快快说来。”
陈小刀抬眼看着他,沉声道,“小人发现,范同知的腰牌,并不在这些腰牌里。”
范沛惊愕道,“你说什么?”
裴璟一笑,将誊抄的名册递给他,“范同知未曾发觉么?”
范沛沉下脸,冷冷接过名册,前后找了三遍,果然未曾发现自己的名字。他不觉拍案大骂,“简直欺人太甚!立刻去挨个给我查,看看还有没有谁丢了腰牌不在这里头的!”
“是!”曾二郎立刻擦了擦额头的汗,正要出门,却听陈小刀道,“还有——”
曾二郎差点“扑通”一声跪下,心里暗骂,还有什么你倒是一次说完呀。
范沛阴沉道,“还有什么?”
“这个冤字,少了一个点。”陈小刀缓缓道。
众人向牌匾上挂着的木牌望去,果然硕大的“冤”字少了一点,下方变成了一个“免”字。
范沛不以为意,“或许因为这一个点不太好串,所以贼伙干脆放弃了?”
却听陈小刀继续道,“小人猜测,缺少的这一个‘点’——应该就是同知大人的腰牌。”
裴璟目光颇有赞叹之色,“陈校尉非同一般呐。”
裴璟虽为人温和,但心底颇有几分冷傲,寻常人极难得到他夸赞,如今手下竟能得到他的赞美,范沛觉得自己勉强又找回了些场子,脸色稍好,只谦虚道,“哪里哪里。”
裴璟微笑着问陈小刀,“你可还有其他发现?”
陈小刀摇头,“暂时只有这些。”
裴璟点头,“你能在短时间发觉这些线索,已是难得。”顿了顿,他道,“我却还有一些发现。”
范沛立刻道,“早闻听裴大人断案如神,还请裴大人赐教。”
“案犯能盗走上百块锦衣卫腰牌,应该十分擅长偷盗;而今早我在刑部衙门牌匾下查探时,发觉刑部衙门的牌匾上被射入了一只小木箭,这个‘冤’字便是绑在箭头上的,想必案犯十分擅长射箭;这一百枚腰牌或由象牙制作,或由铜牌制作,重量不小,将这些腰牌串起来的黑丝线,定是做工良好,十分结实,而这种做工良好的黑丝线,与黑丝线上打结的手法——”
他微笑看了陈小刀一眼,似乎是故意的,“若非陈校尉今早刀法太快,裴某也不至于现在才想起来——我在另外一个案犯现场也曾见过。”
陈小刀咬紧嘴唇,忍了。
范沛问,“在哪里?”
裴璟缓缓道,“蜀中盐引丢失一案。”
王朗骇然道,“鬼盗暗香魅影?”
裴璟点头,“只怕此案与他脱不了关系。”
范沛却对此案毫不知情,问,“什么暗香魅影?”
王朗叹息,“此案颇为错综复杂,简而言之,便是有人盗走了蜀中一名商人的盐引,引出蜀中官商勾结,贩卖私盐一事。而偷走盐引的盗贼,被蜀中人称为‘鬼盗’,因为他几乎来无影去无踪,已在蜀中犯下多起偷盗大案,官府却无法查到任何线索——甚至连他的影子都不曾见到,所以便送了他一个称号‘暗香魅影’。”
“呵——”范沛冷哼一声,“他若是鬼,我就是阎王。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我锦衣卫抓不到的人。”
裴璟道,“这黑丝线细密而结实,用手轻易拽不断。这样上乘质量的丝线在京城贩卖的商铺不会超过二十家,虽然希望渺茫,范同知还是派人仔细查探,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线索。”
“我自当尽力。”范沛沉吟道,“然而我却是不懂,案犯到底为何要这样做呢?偷了锦衣卫的腰牌,对他有什么好处?”
裴璟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天色,昏黄的圆月遮蔽在一层薄云之下,道,“目的已经很明显了,这么大的‘冤’字,必定是有天大的冤情。”他沉静道,“无论他有什么冤情,一定会再来找我们的。在此之前,我希望将大人名单上的锦衣卫全部盘查一遍,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是自然。”范沛道,“只是涉案人员众多,只怕需要三法司衙门通力协作了。我明天会召集丢了腰牌的所有锦衣卫前来镇抚司衙门接受盘查。”
王朗点头,“我们自当召集所有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中官员前来盘查,若是人手还不够,顺天府的人也可借来一用。”
裴璟点头表示同意,又沉思片刻,忽然道,“对了,大人手下两位校尉聪慧机敏,不知裴某可否请他们二人祝我一臂之力?毕竟刑部的人比起锦衣卫身手还是差远了。”

探问
曾二郎没想到裴璟居然跟他拉起了家常。
“不知曾校尉是哪里人?”
曾二郎受宠若惊,“小人便是京城人士。”
裴璟含笑道,“家中还有何人,可娶妻了吗?”
曾二郎尴尬道,“小人父母皆在,三年前已娶妻了。”曾二郎心想:难道这裴大人有同人唠嗑的习惯?上次他问陈小刀,今天陈小刀恰好出去,终于轮到自己了吗?
他正在思考,却听裴璟继续道,“曾校尉高堂在上,娇妻在侧,人生可谓圆满啊。”
曾二郎忽地想起了关于裴璟至今还未娶妻的流言。
传言裴璟乃是“天煞孤星”,前后定了两次婚,临成亲时要么赶上父亲去世,要么赶上母亲去世,因为要替父母守丧,所以他的婚事就这么一路耽搁下来了。
如今听到裴璟夸自己,曾二郎摸不准他的脾气,也不敢多言,却听裴璟似是随意问道,“你与陈校尉关系似乎很好?”
曾二郎总算知道他为何与自己唠嗑,不觉松了口气,道,“小的住陈小刀隔壁,所以还算熟悉。”
“原来如此。”裴璟露出好奇的神色,“那陈校尉家中还有何人呢?”
曾二郎有种背后说人坏话之感,但裴璟问他也不能不回答,何况这些事情随意一查都能查到,于是他略想了一下便道,“陈校尉父母双亡,妻子也在三年前遇到京郊响马,不幸身亡了,他脸上那道疤就是当时为了救他妻子落下的。”
裴璟露出一丝同情和怜悯,叹道,“看来陈校尉乃是重情重义之人。”
“其实他这人外冷内热,挺乐于助人的。”曾二郎呵呵笑了两声,“我也是跟他熟悉了才知道。”
“喔?”裴璟又问,“这么说,你们原来不熟?”
“说来惭愧,小的虽与陈小刀当了十几年邻居,却是三年前才熟悉起来的。”曾二郎回忆起了三年前的事情。
三年前京郊响马流窜,朝廷派锦衣卫前去灭匪,陈小刀的妻子与绸缎庄的一行伙计绣娘共七人前往沧州的一户富商家中替富商的女儿出嫁准备嫁妆,走了六个多月回来时却恰好遇到响马被捉进山。
陈小刀孤身进山探消息,摸清了响马所在,之后两百锦衣卫一路杀上山灭了响马,可是陈小刀找到他的妻子时,他的妻子已经亡故了。他也因为脸上留下那道疤,升迁无望了。
说来也巧,陈小刀死了妻子,人生最黯淡无光的时候,曾二郎却正是春风得意,迎娶娇妻的时候。
而陈小刀自从那以后便大醉了三个月,后来还是曾二郎实在看不下去,让新婚妻子熬了醒酒汤每天亲自送过来,又各种开导劝解了半个多月,陈小刀方才慢慢缓了过来,也是从那时起,他养成了喝酒的习惯。不过从那之后,他便再怎么喝也喝不醉了。
“三年前……”裴璟喃喃道。
曾二郎却没听清他说了什么,问道,“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裴璟微笑道,“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今天在大堂上,你看到程俊的母亲似乎有些惊讶?”他扫了曾二郎一眼,“你认识她?”
“不、不、不认识。”
裴璟也不着急说话,就一直用温和的目光看着他。
曾二郎被他看得心虚,纠结半晌,还是打算照实说,“呃……就是、就是见过一面。其实就是昨天夜里,小人与陈小刀一起回家的时候遇到了她,陈小刀还帮她把东西搬回了家。”
于是他便将那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连看到地上黑色线头的事都讲了出来。
裴璟问,“你确定看清楚了?”
曾二郎有些犹豫,“也不是那么清楚,但那老婆婆后来不是拿着最后一块丢的腰牌来敲登闻鼓了吗?我当时特意仔细看了,她递过来的腰牌上并没有黑色的线,应该是那晚不小心掉在地上了。但那晚我再去找的时候,那根线头就不见了,可能是……被风吹走了。”
裴璟蹙眉,“那晚你跟陈小刀在一起?”
曾二郎点头,“是。”
“那陈小刀可曾看到?”
“小刀应该没看到,还问我是不是看花眼了。”
裴璟有些郑重,“当晚的事,你再从头到尾跟我讲一遍。”
裴璟这次问得十分细致,连程辛氏见到他们说了哪些话都问得清清楚楚。
曾二郎说的口干舌燥,嗓子冒烟。
裴璟听完后问,“你说程辛氏一开始拒绝了你们帮她,后来是陈小刀强行过去帮她的?”
曾二郎点头,“是啊,小刀向来热心。”
裴璟思忖道,“你觉得,那程辛氏认识陈小刀吗?”
曾二郎坚决否认,“不认识。”若是撇不清陈小刀,岂非连他自己也要被怀疑?他道,“我每日与陈小刀一起去衙门,又一起回衙门,几乎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平日里来往的人很少,认识哪些人我一清二楚。”
裴璟颇为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他还没回来?”
蒙怀和王朗没兴趣听裴璟跟一个锦衣卫校尉聊天,王朗趁机探了探蒙怀的底,发觉他虽因李长陵来了刑部一事而忧心,但凡涉及到案情,他便仍是一脸头疼,完全不想碰,只想快点将这个案子糊弄过去的样子,不禁暗暗摇头,蒙怀看天色已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便告辞了。
拜别蒙怀之后,裴璟又跟曾二郎聊起了家常,曾二郎与他聊得十分痛苦,还不得不装作颇有兴趣的样子陪聊。又聊了片刻,陈小刀才满身酒气回来了。
裴璟眯了双眼一笑,“陈校尉这是出去喝酒了?”
陈小刀颇为尴尬道,“小的去打酒,碰到了几个朋友,他们拉着小的喝了几杯。”
裴璟目光落在陈小刀的酒囊上,“听闻陈校尉酒量颇为不错?”
陈小刀看了他身后心虚的曾二郎一眼,淡淡道,“还好。”
裴璟微笑,“希望改日能有机会与陈校尉痛饮一番。”
陈小刀看了他一眼,“大人酒量想必不差,能跟大人饮酒,是小的的荣幸。”
裴璟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抽,换了话题,“刚才曾校尉告诉我,你们曾在昨夜遇见了程辛氏?”
陈小刀道,“不错。”
裴璟接着问,“曾校尉说他曾在地上看到过一个黑色的线头,与盗走的腰牌上的黑色丝线十分相似。”
陈小刀道,“当晚小人就问曾二哥是不是眼花了,因为小人顺着他指的地方看了很久,并未找到他说的黑色线头。”
裴璟轻轻点头,又问,“不知两位校尉可曾在诏狱里见过程俊?”
“没有。”
“没有。”
二人异口同声。
裴璟看二人小心模样不觉好笑,挥手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我与王侍郎还有些事,你们就先回去吧。明日一早,还请两位来裴某家中一趟,裴某有事想请两位帮忙。”
陈小刀与曾二郎异口同声,“小人定当尽力。”
二人出了刑部,便赶往镇抚司衙门去见范沛,曾二郎一路提心吊胆,忽然问道,“你说那程俊为何会在我们诏狱里?”
“谁告诉你程俊在我们‘诏狱’里?”陈小刀看了看四周,“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传,何况涉及咱们锦衣卫。”
“对对。”曾二郎点头如捣蒜,又想起一事,蓦然停住脚步。他十分惊悚地看了一眼陈小刀,“范大人不会让我们将程俊……杀人灭口吧?”
陈小刀白他一眼,“程俊在诏狱的时候同知大人有无数次可以杀了程俊,都没动手,他会需要你去灭程俊的口?”
“对对。”曾二郎再次点头如捣蒜,“哎?你刚才不是说程俊不在诏狱的吗?”
陈小刀懒得理他,快步走进了镇抚司衙门。
范沛正与人秘密商议着什么,命他们二人在外等着。他们等了良久,范沛才从房内走了出来,问,“什么情形?”
曾二郎开始将裴璟今日所为从头说了起来,他向来描述得过于啰嗦,裴璟也许会喜欢,但范沛最是讨厌这点。范沛脸色阴郁地打断了他,“谁要听这些琐碎的小事?说重点。”
“对对对,重点、重点。”曾二郎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对了,今日下午蒙御史特意来刑部告知,户部侍郎李长陵李大人被平调至刑部,与诸位一同负责审理此案。”
范沛的脸色在一瞬间扭转,几乎是惊喜道,“太好了,我就知道——”他看了看二人,收敛了几分,语气温和下来,“辛苦你们了,还有没有其他不寻常的事?”
曾二郎和陈小刀摇头,范沛嘱咐他们盯紧裴璟,又随手赏了他们二两银子,便打发他们二人回去了。
曾二郎心有戚戚焉,回去的路上惊魂不定,陈小刀却一脸疲倦,早早同他告辞回家去了。
当天夜里,曾二郎失眠了。
他只觉得自己似是一脚踩进了泥潭里,无论怎么都无法挣脱,于是干脆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来到陈小刀家门口,轻轻叩门。
然而他敲了许久,却不见陈小刀出来。

冤情
裴璟看着陈小刀的口供正在思索,便有差役进来禀告,“大人,各位大人的口供都已经整理结束,现正在大堂,就等裴大人过去了。”
裴璟道,“我这边也好了,这就过去。”
不过大半天时间,所有丢了腰牌的锦衣卫口供都已录完。
裴璟刚踏入镇抚司大堂,王朗便立刻向裴璟招手,“裴大人,快来看这些口供。”
王朗与裴璟各自翻看着部分口供,没多久便看到范沛走进来,眉头微皱,“黑丝线没查出什么特别,但是刑部衙门出事了。”
王朗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又怎么了?”
范沛勉强淡定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日之事传开,京中有谣言称是因为刑部错判了案子,现在刑部衙门前排起了几百人的长队喊冤,情形颇有些波澜壮阔。”
这还不是大事?王朗听出了范沛语气中的幸灾乐祸,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惆怅道,“裴兄要不要先回刑部看看情况?”
裴璟却合上了眼前的口供,拿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急什么?我入主刑部这大半年来手下绝无一桩冤假错案,倒是锦衣卫办冤案在京里是出了名的,要不然也不会被人家偷了腰牌摆成一个‘冤’字挂在我刑部门口,让我刑部来替他伸冤了。
“王大人放心,很快百姓反应过来错判案子的不是刑部,就会都跑来镇抚司了,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王朗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范沛脸色一沉。
裴璟向来擅长争辩,又恰好讥讽到了点子上,范沛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击。眼看范沛脸色不妙,王朗立刻打起了圆场,“办案嘛,有些疏漏也是难免的。两位同朝为官,现如今又奉命一起办案,千万别伤了和气。”
裴璟颇为不在意地笑了一笑,换了话题,“范大人还没来得及录口供吧?不知范大人上元节那晚在何处?可记得腰牌是如何被盗的?”
范沛脸色好了几分,回忆道,“上元节那晚我与众人一样,同家人一起出门观灯。我的腰牌向来是随身携带,即便是休沐之日也不例外。那天到家已经很晚,就寝之前我才发觉腰牌不见了。我以为是观灯之时人多不小心挤掉了,想着第二日再派人去寻,若是实在寻不到只得报一个遗失再换一块。
“没想到第二天上朝时我说起此事,才发觉丢腰牌的人不止我一个,而且丢腰牌的人竟越来越多。我立刻悄悄命人私下查探,查探的人还未回来,便已经有人来报说是刑部衙门挂上了一个由锦衣卫腰牌串成的‘冤’字。”
“这么说大人的腰牌也是在灯市丢的?”
“正是。”范沛不觉问,“其他人也是吗?”
“不全是。”裴璟似是在思索,“有些人将腰牌放在家中,第二天早晨才发现腰牌丢了,而有些人则同大人一样,将腰牌随身携带,看完灯市之后才发觉被盗。若是‘魅影’先去灯市偷数位正在观灯的大人的腰牌,再去剩下的大人们家中偷腰牌……”
他沉吟道,“他能不能办到呢?他又需要什么才能办到呢?”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恰好落在陈小刀与曾二郎身上,陈小刀仿佛没感觉到似的一脸平静,倒是曾二郎被他看得莫名紧张起来。
正当曾二郎感觉裴璟的目光快要穿透他时,便看到有人慌慌张张地冲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同知大人的腰牌找到了。”
范沛呵斥道,“什么叫不好了,腰牌找到还嚷嚷不好?”顿了顿,他沉声道,“难道又被挂到刑部的牌匾上了?”
“不不不是……”那人喘了口气,“是有人带着大人的腰牌,去刑部敲响了登闻鼓鸣冤。”
“什么?”堂内三位大人异口同声发出惊呼,曾二郎简直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陈小刀表情虽还算淡然,却也双眉紧锁。
还是王朗震惊过后先站了起来,“快去刑部。”
几位大人急得连软轿都来不及备,便踩在雪上向着顺天府衙一路跑去,陈小刀与曾二郎则跟在他们身后。
曾二郎边跑边小声说,“这……这登闻鼓自打我出生就没听它响过,我还以为是摆设呢,真的能敲?”
陈小刀低声,“不止你出生以来没响过,登闻鼓已经一百多年没响过了。”
曾二郎打了个趔趄,差点滑倒,不觉惊道,“你说什么?”
还好王朗、裴璟、范沛都只顾着跑,没听到他的惊呼。王朗年纪略大,跑了两条街便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却冲着裴璟挥手道,“裴大人,你先去,你和范大人务必快去。”
裴璟和范沛也不跟他客气,反而跑得更快,想必是之前顾着王朗的年岁不能放开了跑,陈小刀和曾二郎亦是加快了脚步。
终于跑到刑部门口,众人拨开围了几圈的人群挤进去,曾二郎一边弯腰喘气一边看着陈小刀,“你……你可真行,一点气都不带喘的。”
裴璟从袖中摸了半晌,侧头对陈小刀道,“在下粗心,不知道手帕不慎落在哪里了,不知可否借陈校尉的手帕一用?”
陈小刀露出一个微微纠结的表情,但不得不从袖中掏出手帕,“大人客气了。”
裴璟接过他的手帕也不看,略一擦汗,将手帕放入自己袖中,跟着范沛一同迈进顺天府衙。
陈小刀眼睁睁看着他自然地收起自己的手帕,当下场合也不适合多言,于是跟着他迈步而入。
范沛高声道,“何人胆敢击鼓?”
刑部郎中郑允慌忙从公堂之上快步而出,“见过两位大人。”
范沛却看都不看他,只盯着跪在堂下、衣衫褴褛的瘦弱身影,“便是她拿着本官的腰牌来击鼓吗?”
郑允道,“就是她。”
说话间那人已转过头来,却令所有人一惊。
那俨然是一位年近七十的妇人。她头发虽然已经全部花白,却仍旧梳得一丝不苟;衣衫虽然都浆洗得发白,又满是补丁,却十分干净整洁;脸上虽横满干枯的皱纹,似是遭遇岁月不公的摧残,眼神却十分坚定。
只看一眼便知,这样一位妇人,若非确实有极大的冤屈,是决计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敲击登闻鼓的。因为律例规定,但凡敲击登闻鼓者,无论冤屈是否为真,都必须先被打四十大板,才会升堂。
曾二郎看了半晌,忽道,“她、她不是昨晚……”
陈小刀轻轻碰了他一下,他才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范沛看着这妇人愣了半天,气不打一处来,“本官的腰牌呢?”
郑允立刻从怀里掏出来,献宝似的,“下官为防止丢失,特意小心翼翼贴身保管。”
范沛都被气笑了,“你不是想告诉本官,是这个妇人偷了本官的的腰牌吧?”
“这……还未开审,实乃不知啊。”郑允抱拳道,“只要敲击登闻鼓,按律应打这妇人四十大板,再行审问……”
“裴大人——”范沛懒得跟这个拎不清的刑部郎中说话,转头对裴璟加重了语气,“她乃本案重要人证,四十大板,你看她的身板熬得过来吗?”
裴璟眉头微皱,还未发言,便听郑允又道,“可是……这是律令规定,下官也是按照朝廷律法行事……”
曾二郎用极小的声音对陈小刀道,“我还以为刑部都是像裴大人这样的呢,原来并不是啊。”
王朗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堂内,汗都来不及擦。
裴璟伸手制止郑允的发言,略一思考,道,“此事亦有先例,若有特殊情况,可酌情减刑,依下官看,不如就减为二十大板吧。”
“十大板。”范沛却是比他们更重视这个妇人。
此事裴璟自是乐见其成,略一点头,范沛便吩咐道,“给我——慢慢地打。”
话音刚落,堂上所有的人又是一愣。
这打板子也是有许多门道,如今已是公开的秘密。衙役们早已练就一身本领,可以使人挨了板子外表看上去完好无损,内里却伤筋动骨,活不过第二天;亦可以使人看起来皮开肉绽,但其实却只伤了表皮,养个两三天便能下床。
若是堂上大人喊“给我打”,衙役们自然可以收点银子,手下留情;若是喊“给我狠狠地打”便是要少收点银子,让犯人多受些皮肉之苦,却也可以留下性命;若是喊“给我往死里打”那就是救不得此人,连银子也不敢收,只能该怎么打就怎么打。然而无论哪种喊法,却从来没有人喊过“慢慢地打”。
是以刑部的衙役互相打量了片刻,又琢磨了片刻堂上的情形,十板子打下去,那妇人却犹如没事人一般,竟不要人搀扶,慢慢地又回到了堂上。
此时正值隆冬,昨晚下了一夜的雪,今早天气刚刚放晴。
皑皑白雪之上,融融阳光之下,曾二郎只觉得她的身影竟有一种悲壮。

秘密
陈小刀全身一震,良久,她问道,“那幅画里到底有什么?”她看李长陵不说话,便道,“你果然知道。”
“我知道。”李长陵毫不犹豫地承认,“但我绝不会让你涉险。”
陈小刀一笑,“看来你是想让我自己查了?”
李长陵无奈地望着她,她走到他身旁,看着他的眼睛,整个人都温柔下来,曼声道,“廷益,告诉我,画里藏了什么?”
这一声久违的“廷益”令他整个人都不禁一颤,他只觉得坚持了许久的东西仿佛在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崩塌,他静静地望着她,“你一定要知道吗?”
她伸手抚上他肩膀,望着他的目光里有一丝柔情,语气却是坚定的,“我一定要知道,即便你不说,我也会自己查出来。”
她许久未曾离他这样近,李长陵听着她的心跳,伸手环住她的双肩,望了她许久,最终叹息一声道,“是前首辅留下来的一份名单——传言是他安插在秦首辅身边的人。”
陈小刀怔忡了片刻,然后微笑道,“多谢你了,李大人。”她倏地从他臂膀中挣脱开来,打开窗户,回首漠然道,“我们就算是扯平了。”
“等等。”李长陵伸手想要去拉她,却只触碰到了她的衣袖从他手里一点点滑走,他怔怔地望着窗外,忽地一笑,“可以啊,连骗人都学会了。”
陈小刀消失片刻后,清音才又走了进来,李长陵站在窗户前道,“我还没来得及问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这身武功又是跟谁学的。”他转头问清音,“你知道吗?”
清音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小姐她一定受了很多苦。”
***
昏黄的月光隐于薄纱般的浮云之下,微冷的风吹着光秃秃的树枝,发出枯枝相交的声音。
裴璟站立在刑部的庭院之中,他伸手抚摸着包裹着伤口的帕子上的竹子,似是沉思着什么。然而却有衙役过来禀报程俊想见他。
程俊醒来之后已经被重新关入了刑部单独的牢房,又有大夫定时去看,如今突然想见他,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裴璟思索片刻,微笑道,“牢狱之中苦寒,将程举人悄悄带过来吧,本官在大堂见他,不要声张。”
不多时他便听到了拐杖的声音,侧头望去,却是程俊拄着拐杖由衙役带着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
裴璟脸上挂着他招牌的笑容,“这么晚了,程举人还未歇息?”
“沉冤尚未得雪,草民岂能睡得安心?”程俊道。
裴璟上下打量他一眼,语气依旧温和,“程举人说的是,只是天气严寒,程举人又在狱中受了伤,应该好好将养才是。”他顿了一顿,目光微闪,“程举人的身体,似乎恢复得很好。”
程俊点头道,“还要多谢鹤年堂的施大夫妙手回春。”
裴璟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程举人深夜前来,想必有事相询,我们屋里谈吧。”
程俊脸色微微一变,十分缓慢地挪动着拐杖进了屋内。
裴璟俯身用铁钩拨了拨炭盆里的炭,伸手示意,“坐。”然后温声道,“不知程举人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程俊抿了抿嘴,问,“草民听闻大人今日去了千金堂,不知是否寻到了周保?”
裴璟自然听得出来他想问的并非是这件事,但此事却是一个极好的谈话开头。他替程俊倒了一杯茶,不慌不忙道,“本官寻到了周保,只是……”
“只是?”
“只是周保已经死了。”
“当然。”
“当然?”裴璟挑眉,“怎么程举人认为他应当死吗?”
程俊的声音冷了几分,“如果真的想置草民于死地,怎么会留着证人呢?”
裴璟意味深长地望着程俊,“程举人说得不错。”他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程俊一侧,伸手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道,“何事?”
程俊紧张几分,他直直盯住裴璟半晌,却始终未曾开口说话。裴璟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他越是不着急,对方反而越容易说出将要说的话。他缓缓起身将最后一口茶水倒进炭盆,炭盆湮灭了片刻后又如火一般烧了起来。
他慢慢地又替自己斟上一杯茶,静静地看着程俊。烛火明灭之间,程俊的脸忽暗忽明,不知过了多久,程俊突然起身,一手扶住拐杖,单膝跪倒在地,沉声道,“草民宣府程俊,请裴大人做主。”
裴璟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受了程俊大礼,然后道,“此事涉及朝廷秘辛,你我心知肚明。你所知道的事情,令你的处境十分危险,本官也无十足把握能保住你。”他将程俊扶到椅子上,伸手一指,“你腿上的绷带似乎松了。”
程俊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裴璟已经蹲下身体替他整理,他下意识地往后缩,“这怎么敢当?”
“不妨事。”裴璟替他整理好绷带,摸着自己手上伤口包扎着的手帕一角,慢慢道,“不是有人让你来找我吗?”
程俊骇然道,“大人怎会知晓?”他意识到自己漏了口风,不禁紧张起来。
裴璟抬头看向他,“那个人——就是盗取锦衣卫腰牌给你母亲,让她去敲击登闻鼓喊冤的人吧。”
程俊有些震颤着不敢说话。
裴璟微微一笑,“你不必害怕,我也只是猜测而已。那个人既然帮了你母亲,自然不可能不帮你一把。只是他的目的只怕不单单是替你伸冤,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草民知道。”程俊神色紧绷,“所以此事草民并未告诉他,只是他说,若是草民不信任他,可以信任大人。”
裴璟不觉一笑,“他还挺会给我找事儿的。”他走到桌案前,摊开一张纸,问,“本官听闻程举人书画造诣颇高,想向举人讨教一番,不知举人意下如何?”
程俊道,“草民雕虫小技,不敢入大人法眼。”
裴璟替他磨墨,道,“连首辅大人都特意请了你去抄写字画,可见举人你不必过谦。”他伸手一指面前的炭盆,落笔,“画在?”
写完之后裴璟便轻叹一口气,“这两个字骨架太散,本官久未练习,退步不小。”说完便将纸揉作一团,扔进了火盆之中。
程俊扶住拐,一只手缓缓铺开一张纸,在纸上刚画了不到一半便停笔不画。
裴璟仔细观察他画的房子片刻,眉头微皱,提笔,“赵记?”
程俊点头。
裴璟将纸团成一团扔进火中,压低声音道,“本官知道了,本官明天会去查探。”
程俊又是一拜,“草民字丑,承蒙大人肯提点,多谢大人。”
裴璟高声道,“举人过谦了,举人对自己要求实在严苛,下官佩服。”
***
天未曾亮,裴璟便悄身一人前往吏部。前首辅江洵谋反一案的卷宗是被封存的,他无权也不可能查到,想知道江洵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究竟会不会造反,只能寄希望于查询当年江洵为官时的档案,看看是否能发现什么线索。只希望他动作够快,江洵的档案还没有完全被毁。
陈小刀潜行于暗处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不时还从腰间拿起酒囊喝一口,看着裴璟的身后不远处的两个暗哨,伸手在腰间拿出两枚铜钱轻轻一掷,那两个暗哨便站在墙角一动不动了。
她昨夜潜于刑部暗处,看不到裴璟和程俊二人究竟写了什么,只得今天跟着裴璟,但是她知晓裴璟今日去的地方一定不是那幅画的所在之地,因为裴璟没有那么傻。
她跟着裴璟进了吏部的档案房的一瞬间便意识到裴璟是在寻找江洵的档案。她动作轻柔地潜入,隔着书架的缝隙看着裴璟挨个查探,轻轻摇头一笑。——这些官方的档案能查得到什么呢?
她看着裴璟认真地翻动着什么,听到窗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她立刻闪身飞上房梁,看到李长陵带着锦衣卫迈步而入。
裴璟手上还摊开着一本册子,看到李长陵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李大人前来可是有事?”
李长陵打量他一眼,“下官前来查探一些档案,未曾料到裴大人也在这里。”
裴璟合上手上的册子,“既然如此,就不打扰李大人了。”他将册子放回书架,迈步而出,李长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个锦衣卫道,“大人,是否要搜?”
李长陵抽出裴璟方才拿着的册子,原来是江洵历任为官的档案。他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然后道,“不必了,这里都是官员的档案,藏不了什么东西,你们继续派人跟着他。”
“是。”两个锦衣卫走了出去。
李长陵从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将手中江洵的档案慢慢点着,往地上一扔。看守档案的小吏也不敢说话,只是低头看着。
陈小刀在梁上望着江洵那部档案在地上一点点化为灰烬,狠狠掐着自己大腿,遏制住自己想要冲下去的念头。
李长陵一直看着那本档案化为灰烬,才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吏部。等他走远,小吏叹息一声,出门了。
陈小刀翻身而下,伸手将烧尽的纸灰一点一点拾起来收入腰间的锦囊之中。那小吏拿了扫帚回来却发现地上空空如也,一点灰烬都不见了,他怀疑地四处看了看,并未发现异常,只得一脸奇怪地又将扫帚放了回去。

往事
怎么可能忘记,那是她和小姐最开心的日子。
清音回忆起当年的往事,历历在目,一切清晰得仿佛是昨天才刚刚发生。
那是七年前极其美好的一个春日,那天的阳光十分柔和,湛蓝的天空还飘着几朵棉花般的白云。
江洵不久前才替掌上明珠江若嫣订下与李豫长子李长陵的亲事,为了使两家关系更为友好,江洵特意邀请了李豫李长陵父子来家中用饭。
江洵家里不过一个年迈的老妪叫梅婆婆,是他早逝的夫人留下的,已经六十多岁,身子骨却还算硬朗,平日里替他烧水做饭,另有一个无父无母叫小池的小丫鬟,江洵看她可怜,江若嫣又需要一个玩伴,便留下她平日里陪着江若嫣玩耍。
听闻自己未来的夫君要来,十一岁的江若嫣带着小池连夜照着自己的尺寸裁了一件江洵的旧衣,在第二日李家父子登门之时扮成了一个男孩儿悄悄跑到了门口,又堂而皇之地从门口走进来,声音清脆道,“外侄梅钰,给姑父请安了。”
江洵惊了又惊,暗道女儿调皮,却脸色不变,笑道,“这是内子妹妹的儿子,最近几天他们一家人恰好来了京城,住得不远。”又向他招手,“快来见过你这李叔父和李兄长。”
江若嫣先对着李豫行了大礼,又起身拱手向李长陵见礼。她抬头看到了李长陵那双带有温和笑意的双眼,不觉呆了一瞬,脸颊微微一红。
李长陵连语气似是都带着笑意,“梅贤弟不必拘礼,快快请坐。”
江洵又命人看茶,小池偷偷在门外听他们对话,不时从缝隙中偷看一眼,紧张得额间全是汗水。
江洵问道,“今日你怎么自己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过来了?你爹可还好?”
江若嫣嘴角动了动,“我是瞒着我爹出来的,我爹说姑父事情忙,不让我们多打扰姑父,可是机会难得,若是离开京城我就很难见到姑父了嘛。”
她一口一个姑父喊得极为顺口,江洵料到她早就有了准备,不觉眉毛跳了跳,也不再理会她,只是跟李豫和李长陵聊起天来,三人聊得极为开心,不时哈哈大笑,江若嫣在一旁安静地替他们倒茶,不时听着李长陵高谈阔论,嘴边绽放出一丝笑意。
江洵与李豫聊得开心,李长陵便特意与“梅钰”聊了起来。
“梅贤弟近日在读什么书?”
梅钰眼睛弯了弯,小声道,“我可不能当着姑父的面儿说,不然要被他骂的。”
李长陵笑着指了指院落里的那几棵竹子,“不如我们去院子里说。”
李豫和江洵聊得口干舌燥,喝完这盏茶才发现自己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院子里,跟梅钰二人在院落里那十几棵竹子下铺了垫子,席地而坐,相谈甚欢。
李豫颇为惊讶道,“我这个儿子,自小性情冷淡,又颇有些清高,平日里不怎么与人聊天,没想到他却与你这外侄一见如故,真是缘分呐!”
江洵虽然心一直悬着,此刻却也只觉得欣慰不已,只是微笑颔首慈爱地看着院落中的二人,含笑道,“确实是缘分。”
“他们二人真是令我想起了一个词——‘芝兰玉树’。”李豫知道江洵十分擅长书画,忽地眼睛一转,豪迈道,“老师,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值得留念啊。学生斗胆请老师执笔作画,学生自当为老师研墨。”
江洵已然许久没有这样轻松开心过了,他看着庭院中的两个小辈,笑道,“也罢,我今日便豁出去了。”
李豫此时自是不知梅钰便是江若嫣,只笑道,“老师言重了。”
江洵来到桌案边挥毫泼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他们二人画了下来,此时正好江洵养的一只大黄狗摇着尾巴冲梅钰跑过来,江洵便也提笔将它画了进来。
画完之后,李豫兴奋地高声将李长陵和梅钰二人喊来观赏。
在一方颇小的庭院中、在青绿的细竹之下,两个少年脸上带着笑意,互相对视,旁边还有一只大黄狗正在冲他们摇尾巴。
李长陵看到此图不觉脸颊微微一热,向梅钰看去,梅钰却神态自若,道,“姑父把我画得很是英气。”
一时众人都笑了起来,江洵最终在左上角提笔写下《芝兰玉树图》几个字,又落了款,才命人晾在一边。
江洵与李长陵直到用过晚饭才离去,离去前,趁长辈们不注意,李长陵解下自己腰间的环形玉佩递给梅钰,含笑道,“我与你一见如故,这玉佩便当是我的见面礼吧。”
梅钰推辞不受,“这怎么行?这玉佩兄长既随身携带,必是兄长的心爱之物,怎么送给小弟呢?还是——”她顿了片刻,小声道,“还是将来送给兄长的心上人吧。”
李长陵暖暖一笑,将玉佩放在梅钰手中,道,“你就是我的心上人,江小姐。”说完微微红了脸,对着江若嫣作了个揖,便走了出去。
江若嫣听到他的话羞得脸色通红,内心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蔓延,立刻将玉佩藏在袖中,与江洵一起将他们父子送出了门。
出了门,李豫奇道,“看来你与这个梅小哥很是一见如故啊。”他看李长陵脸色发红,却未回答他的话,不觉道,“你这是怎么了?”
半晌,李长陵才道,“父亲没看出来,他是江阁老的女儿吗?”
李豫恍然大悟,不觉哈哈大笑,“看来为父这门亲事订得实在是好啊。”
李长陵脸色便更红了。
江若嫣直直地站着等着父亲训话,谁知江洵却罕见地没有责备她,只是感慨地看着她良久,摸着她的头,爱怜道,“今日看你对李长陵十分满意,我总算是松了口气——将来便是去地底下见到你母亲,为父也有脸面跟她交待了。”
小池正在收拾碗筷,听到这番话不觉道,“老爷不许胡说,你可要活到一百岁呢。”
江若嫣正色道,“正是,父亲以后不可以再说这种话了。”
江洵便和蔼地望着他们二人笑道,“好。以后都不说。”
***
“那么,你知道这幅画中……藏了什么吗?”李长陵看她似是陷入回忆,不觉问道。
清音倒茶的手不觉微微一滞,惊诧道,“我爹在画里藏了什么吗?”
李长陵看她神色不似作伪,放心了几分,仍吩咐道,“若是知道些什么,一定要告诉我,这些事不是你担得起的。”
“你也不必太紧张,既然你并不知道什么,到时候无论问了你什么问题,你照实说便是。”李长陵看她似是有些担忧,安慰道。
“好。”清音这才回过神倒好茶递给他。
李长陵接过来喝了一口,微笑,“小桃这丫头看来颇得你的真传,泡出来的茶跟你泡的已有七八分像了。”
李长陵喝完了整壶茶,又听她弹了《流水》《汉宫秋月》几首曲子,才起身打算离去。
临行前,他听到清音的声音,“李大人以后——还是少来吧。若是被……被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
毕竟他现如今已经是首辅秦宁的乘龙快婿。
当年江洵被打入大牢时,小姐跟她跪在李家大门外三天三夜,不过是想求李家想办法让他们再见老爷一面而已,没想到李家大门始终紧闭,根本没有人出来见他们。
后来官兵们抄家上门,她和小姐互换身份,小姐甚至没机会见老爷最后一面。
她进教坊司一开始的日子是很难的,有一次拒绝接客差点被打死,还好当时李长陵及时赶到,救了她一命。在李长陵的照拂下,总算是可以卖艺不卖身,勉强在教坊司活下去。
这六年来她无数次地想问他,为什么当初那么狠心不见她们,为什么当初要抛弃小姐,又为什么要娶老爷仇家的女儿?
但每一次见到他,她都问不出口。
李长陵回过头看着她,淡淡道,“我已经来得够少了。”他停顿了一下,道,“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这些钱你拿着用吧,若是有她的消息,告诉我一声。我只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清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大人,你还喜欢小姐吗?”
当年他虽然跟小姐退了婚,也没有出手救老爷,但她跟小姐互换身份的时候,是李长陵在锦衣卫面前认定她就是江若嫣,算是间接出手救了小姐。
李长陵背过去的身影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然后道,“我的喜欢,一文不值。”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了。
清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钱袋,微叹一口气,将银子收了起来。